德拉尼在校医院躺了足足一天才醒过来，而且是被饿醒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花了老半天才回忆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整个校医院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试着叫了声，“喂？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他撑着床坐起来，觉得都能听见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自从前一天知道要和莫瑞拉一起去完成他的“心愿”，他就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一直饿到现在不说，事实证明他果然不应该去，他记得他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后来就晕倒了。
想到这，他立刻掀开被子去找腿上的伤口……发现腿上完好无损，一点伤疤痕迹都没有，手上也是如此。他看着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的病号服，自言自语，“难道我吃了什么速效恢复剂？”
“别傻了，孩子，那是违背常理的。如果有什么药剂能让人马上恢复如初，恐怕也是透支身体的毒药。”
德拉尼抬起头，看到了端着托盘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斯庞德夫人。还没等他询问莫瑞拉在哪里、自己在这多久了，她就率先问道，“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德拉尼攥着自己的病号服衣角，有些局促，“我感觉好多了，夫人。谢谢您。”
斯庞德夫人用一只胳膊端着托盘，腾出另一只手做了个引导翻转的动作，一张干净的小桌子就从床底下颤悠悠地飘出来，接着工工整整架在病床上。她把托盘放到上面，探手在德拉尼手腕上轻轻地按了一会儿。
德拉尼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像弹琴一样在他脉搏处按按压压，不由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
斯庞德夫人收回手时，就看到德拉尼亮晶晶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她不由笑道，“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只不过身体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补一补，这是药膳粥。”她把瓷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补充道，“我是斯庞德夫人，学校的校医。”
德拉尼心里有一大堆疑惑，因此迫不及待地问，“斯庞德夫人，我睡了多久？是谁送我来的？您有没有见到阿特纳？他还好吗？”
虽然莫瑞拉把他坑得不轻，德拉尼仍然很担心他。毕竟他在陌生的地方遭受攻击，那莫瑞拉可能也会遭遇同样的事。至于他们之间不那么友善的关系，在安危面前都不值一提。
“放心，孩子。他很好，完全没事。”斯庞德夫人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两个纸盒，“这是沃恩先生刚刚送来的。实际上洛弗尔先生、诺顿先生和沃恩先生一大早就来探望过你了。我告诉他们你大概傍晚才会醒来，所以沃恩先生又坚持在晚餐前送了一盒巧克力和一份烤肉。但我告诉过他你不能吃那些。”
德拉尼动手打开纸盒，发现里面果然是巧克力和烤肉，盒子里有个分隔，左边放巧克力的那边是冷的，右边放烤肉的那边是热的，十分人性化。他在斯庞德夫人监督的目光下恋恋不舍地放下烤肉，“勒维是什么时候来的？勒维·沃恩。”
“半小时前他刚走。原本他等了你一会儿，但你比我预料中醒的要晚一些。校长说你是三级天赋，可怜的孩子，到伊克雷尼之前被觉醒力量折腾得够呛，是不是？”
“是啊，非常惨。”德拉尼喃喃地说。
“我恐怕得先把这些巧克力和烤肉收走，不过别担心，你离开校医院的时候会还给你的。”斯庞德夫人拿起勒维送来的零食，走之前特意强调，“不需要我盯着你喝完吧？总有学生试图逃过药膳，真叫人难以置信。”
“哦，当然不需要。我会喝完的。”德拉尼赶紧端起碗。
*
晚上德拉尼和斯庞德夫人讨价还价了一会儿，试图证明自己已经没有大碍，完全可以回宿舍。但斯庞德夫人非常坚持，不许他离开，并且说校长明天早上会来找他。这让他不由得忐忑起来，毕竟他偷偷离开学校是违反校规的。
这份忐忑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晚餐过后勒维又来看他了。斯庞德夫人有点抓狂，“三次！一天你已经来了三次了！”
勒维假装没听见。
斯庞德夫人嘴硬心软，虽然很不高兴勒维打扰德拉尼休息，还是体贴地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我死定了。”她的背影离开，德拉尼扭过头看着小伙伴，语带绝望地说。
勒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奇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昨晚就没回宿舍。”
德拉尼只好承认自己和莫瑞拉偷偷溜出学校的事情。
“你疯了！”勒维表情由生气转为惊恐，“我们平时被禁止离开森摩德里，你会被处分的！”
“我不知道是要离开学校。”德拉尼沮丧地低下头，“一开始阿特纳只说要去城堡后面，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拉进了海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开森摩德里了。”
“哦，该死的阿特纳。”勒维立刻把错全部推到莫瑞拉身上，“他怎么能拉着你违反校规？这全都是他的错！”
“算了，都已经发生了。”
勒维冷静下来，又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德拉尼显得没精打采，“你忘了我对立契约输给他的事情了吗。他让我跟他去采集一株名贵的植物。”
“就这样？”勒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那为什么你会受伤？而他却完好无损？”
“海底太黑了，呃……”想起在海底被莫瑞拉牵住的场景，德拉尼心虚地放低声音，试图糊弄过去，“我不小心被一条海荆棘刺到了。你知道的，《初级常用药剂》里写着，海荆棘的刺有毒。”
“什么……什么？”勒维说第二遍的时候，声音猛然拔高，“你中毒了？还是新鲜的海荆棘？那可能会杀死你！”
德拉尼很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是好友怒不可遏的样子让他觉得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勒维在一旁暴跳如雷，“哦！才开学第一周！你就差点被毒死！我要杀了阿特纳！”
斯庞德夫人从帘子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严厉地说，“沃恩先生！你再大吵大闹的话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勒维缩了缩脖子，仍然十分不情愿的小声嘟囔，“你中毒了他却没事！他一定是故意的！而且他今天一直闷闷不乐，一定是因为你脱险令他的计划落空……说到这，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他一副寻根究底，一定要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的架势。
“实际上真的没有。”德拉尼很高兴他终于不再大喊大叫，然后敏锐地抓住刚才说的话，“你说‘一直’？”今天是周六，没课，勒维不可能愿意花时间和莫瑞拉相看两厌。
“是的，几乎是一整天，一直。”勒维余怒未消地把左手伸到莫瑞拉面前，“今天我们去海骨墓葬场了，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掌环。你看，就是这个。”
他的左手手掌上戴着一个掌环，跟珀恩的那个相似，大部分是骨头，手背处一点是木材。德拉尼好奇道，“这是属于你的掌环？”
他现在知道后裔的左手别人是不能碰的，所以没有去接触勒维的掌环，以免不小心碰到他。
“没错。”这个话题显然让勒维兴致勃勃，他咧开嘴笑了，“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我的掌环是信天翁的骨头和一小截凤凰木。里德夫人说这种搭配可不太常见。”
“每个人的不一样吗？”德拉尼很惊讶。
“对。”勒维把自己的掌环摘下来递给德拉尼（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渴求之色），“海骨墓葬场很神奇，每个人进去之后看到的景象不同，据说是跟骨灵有关。”
“跟骨灵有关？”
勒维点点头，“比如我在海骨墓葬场看到的是一片海洋和一只信天翁。不过里德夫人说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墓葬场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幻境。她还说主人的力量足够强大以后，骨灵就可以借助主人的精神力凝聚出一个虚拟的实体，可以帮助主人战斗。”
“是不是觉得前后矛盾？虚拟的实体！”勒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抱怨道，“为什么森摩德里的课程理论都这么深奥？要知道我们只有十二岁！”
“是啊，难以想象。”德拉尼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摸了摸手里的掌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摘下来的原因，摸起来有些温热。他想了想又问道，“大家不是去的同一个地方吗？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景象？”
“里德夫人说是因为精神力，幻术什么的。”勒维耸了耸肩，“不过没人在乎那个，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骨灵是什么。”
“我觉得你的就很棒。信天翁太酷了，它有全世界最美的翅膀。”德拉尼由衷地说。
“谢谢。”勒维看起来很高兴，不过他接着想起了什么，“不止你，今天冰块小姐也没来。”
德拉尼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
“可是校医院只有我一个人啊。学生是不允许离校的。”德拉尼边说边觉得一阵心虚，“她为什么也缺席？”
“谁知道呢，八成又要搞特殊。如果她当选了舍长我宁可退学回英国。”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对舍长应该不感兴趣。”德拉尼安慰他，并且觉得这个安慰十分具有可信度。
“谁知道呢，总之别是她就行。”
德拉尼把掌环还给勒维，装作随口问道，“阿特纳的骨灵是什么？”
“你真的很讨厌他，对吧？”勒维接过掌环，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如果我有个死对头，我也会特别关注他的。”
德拉尼愣了愣，辩解道，“我们不是死对头。”
勒维耸了耸肩，显然不信。
不管怎么说，骨灵听起来很酷。德拉尼因为被迫呆在校医院而错过了海骨墓葬场之行，忍不住就想问问更多关于骨灵的信息，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莫瑞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除了勒维之外他最熟悉的人就是莫瑞拉，虽然不是好的那个方向的熟悉。
“他的骨灵是只渡鸦。”勒维悻悻地说，“他本来一整天都脸色不好，结果带着渡鸦出来的时候，噢，我真不想回忆他那张欠扁的脸。”
德拉尼不解，“渡鸦很特别吗？”
“没错，”勒维语气怏怏不乐，“据说四个元素的象征动物很少成为骨灵，因为它们有专门的墓地，因此很少会选择到海骨墓葬场——只有在海骨墓葬场死去的生命才能成为骨灵。里德夫人说，它们大部分是因为不甘心死亡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它们如何挑选主人？”德拉尼好奇地追问。
“据说主人和骨灵彼此契合，可这个太抽象了，要我说不就是看缘分？”勒维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我进入海骨墓葬场以后……大概有五分钟？我也不确定走了多久，眼前突然一花，然后就发现自己身处海边的峭壁上。走了没两步，一只信天翁飞了过来，绕着我飞了两圈又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嘴里衔着一小截木头。”
德拉尼听得无比向往，羡慕极了。他突然想到斯庞德夫人说明天早上珀恩校长会来找他，是不是也要带他去取掌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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