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光缝栖痕

沈知砚走出住院部大楼时,正午的阳光正烈,晒得柏油路泛出层热气。他把牛皮日记本揣进怀里,像揣着团温温的火,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公交车碾过柏油路上的光斑时,沈知砚正翻到妈妈日记的中间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朵干枯的向日葵,花瓣一碰就簌簌往下掉,像谁在无声地落泪。

沈知砚在公交站台站了约莫五分钟,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白色T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远处传来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声,他抬头望去,银灰色的车身顶着“宁城—赤峰”的牌子,在刺眼的阳光下像条游动的鱼。

车停稳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一股混合着汽油味和空调冷气的风涌了出来。沈知砚抬脚上去,投了两枚硬币,金属碰撞的脆响在车厢里荡开。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戴着墨镜,瞥了他一眼:“往里走点。”

他往车厢中部挪了挪,抓着扶手站稳。正午的公交车上没多少人,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着,他走过去坐下,把怀里的日记本往里收了收,避免被阳光直射。车窗开着道缝,热风卷着路边槐树叶的气息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

公交车缓缓启动,报站器里传出机械的女声,带着点电流的杂音:“下一站,宁城电影院,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沈知砚望着窗外。宁城的街道他熟得不能再熟,从记事起就跟着妈妈在这条路上走,想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日记本的封面,把那点即将冒出来的名字又压了回去。

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便利店开着,卷帘门拉起一半,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盹。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一辆电动车驶过,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闷闷的,像隔着层棉花。

“宁城电影院到了。”报站器再次响起。

车门打开,下去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蓝布衫的衣角沾着点泥土,大概是刚从早市回来。她下车时脚步有点踉跄,司机在驾驶座上喊了句:“慢点,台阶高。”老太太回头应了声“哎”,慢悠悠地往人行道上走。

公交车再次启动,穿过电影院前的十字路口。这里以前有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冬天的时候总举着个草靶子,红艳艳的糖葫芦在寒风里晃。

“下一站,宁城一中,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报站器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宁城一中的校门越来越近。米白色的教学楼在阳光下泛着光,门口的石狮子被晒得发烫,脖子上还系着去年运动会时留下的红绸带。

放假了。沈知砚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宁城一中校门,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此刻的校园该是彻底静下来了吧?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报站器重复:“宁城一中到了。”

下去的是个穿校服的女生,背着粉色的书包,手里攥着本英语单词册,下车时还在低声念叨着“过去完成时”“现在进行时”,眉头拧得紧紧的。她没往学校大门跑,而是拐进了旁边的那条小巷——那里藏着好几家辅导班,招牌在树荫里若隐若现。

沈知砚的目光在一中门口停了很久。操场边的香樟树又长高了些,枝叶已经能碰到三楼的窗台,他想起上周在这里被罚站,张超当时在教室里冲他挤眉弄眼,气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扫帚扔过去。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张超发来的微信。

“砚哥,你在哪呢?”后面跟着个叼着烟的表情包,透着股欠揍的劲儿。

沈知砚看着屏幕,指尖在输入框上悬了悬,回了两个字:“路上。”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望着窗外。公交车已经驶过一中,往老城的方向开。

“下一站,宁城图书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图书馆是他以前常来的地方,三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整个老城的屋顶,青灰色的瓦片像鱼鳞一样铺展开。

手机又震了,还是张超。

“你来学校附近网吧不?原子带了新的游戏碟,说是从他哥那弄来的,枪战的,贼刺激。”

“不去了,有点事。”他回。

“又有事?你最近咋回事啊,神神秘秘的。”张超发来一串问号

“周末蔚然生日宴你不去,今天叫你打游戏也不去,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沈知砚看着“附身”两个字,有点无奈。他确实变了,以前的他,绝不会拒绝这种热闹,更不会把时间耗在老宅那种地方,可现在,他居然觉得坐在公交车上看街景,比打游戏更让人踏实。

“别瞎扯。”他回,“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一个人待着?你可拉倒吧,你以前说一个人待着超过半小时能疯。”张超显然不信,“说真的,你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你爸又说你了?”

“没有。”他回得很轻。

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站,宁城老街,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老街是宁城最热闹的地方,卖小吃的、开杂货铺的,挤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沈知砚小时候最爱在这里的糖画摊前站着,看老爷爷用糖浆画出龙、兔子,每次都能看半个钟头。妈妈总说他“眼馋肚饱”,却还是会掏钱给他买一个,让他举着走回家,糖浆滴在手上黏糊糊的,甜得发腻。

手机震了最后一下,张超发来的:“行吧,你要是想通了就吱一声,游戏碟给你留着。对了,明天开学上午有节数学课,老王的,你懂的。”后面跟着个坏笑的表情。

沈知砚知道张超说的“懂的”是什么意思。

他没再回消息,把手机调成静音。公交车已经驶进老街,速度慢了下来,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热闹得让人安心。

他看着窗外那个熟悉的糖画摊,老爷爷还在,只是头发更白了,正低头给一个小女孩画蝴蝶。小女孩举着糖画,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报站器的声音在喧闹的老街里显得有些模糊。沈知砚靠在车窗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心里忽然很平静。

沈知砚重新翻开日记本,夹在中间的向日葵干花又掉了几片花瓣,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拢起来,夹回纸页里。这一页写着:

2019年6月1日晴

知砚今天在幼儿园表演节目,扮演向日葵,穿着黄灿灿的演出服,站在舞台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台下有的小朋友举着小红旗喊加油,嗓子都快喊哑了……

“下一站,宁城公园,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报站器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公园的铁门刷着新漆,朱红色的,门口卖气球的小贩举着一串氢气球,红的、黄的、蓝的,在风里飘得很高。沈知砚小时候最爱来这儿的碰碰车区,妈妈总说“太危险”,却每次都拗不过他,买完票就站在栏杆外看着,手里攥着纸巾,等他撞得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就踮脚给他擦脸,指尖的温度混着阳光的暖,舒服得让人想眯起眼。

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了一下,不是微信消息,是日历的提醒——明天开学。

公交车驶出汽车站范围,路边的房子渐渐稀疏,开始出现大片的农田。玉米秆在阳光下站成整齐的队列,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唱歌。沈知砚知道,快到老宅了,拐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见那棵歪脖子槐树,

报站器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下一站,宁城老宅区,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沈知砚把日记本合上,揣回怀里,那团温温的火仿佛烧得更旺了些。他站起身,抓着扶手往车门走,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到老宅区?”

“嗯。”他应了一声。

“那地方偏,下车注意点。”司机说,“最近在修路,不好走。”

“谢谢。”

公交车在路口停下,门轴再次发出“吱呀”的声响。沈知砚抬脚下车,热风瞬间裹了上来,他回头看了眼公交车,银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了闪,缓缓驶远,报站器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了。

老宅区的路确实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还积着水。沈知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远远就看见那棵歪脖子槐树,树下的石碾子上坐着个老头,正抽着旱烟,烟袋锅在阳光下亮了亮。

“是小沈家的娃不?”老头看见他,笑着喊了一声,“好多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沈知砚愣了愣,认出是以前住在隔壁的李爷爷。“李爷爷好。”他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紧。

李爷爷挥挥手,“行了,天热快回去吧。”

沈知砚道了谢,继续往前走。老宅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盛星眠的声音:“妈!你看这水浇多了吧?根会不会烂掉?”

“就你懂,”林影的声音带着笑意,“再吵把你那喷水壶没收了。”

沈知砚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拌嘴声,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推开门,院子里的向日葵在阳光下晃了晃,像在跟他打招呼。盛星眠蹲在花池边,白衬衫沾了点泥土,看见他进来,眼睛一亮:“沈知砚?你回来了”

林影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回来啦?快进来,绿豆汤刚凉好。”

沈建明正蹲在花池另一边,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向日葵培土,听见声音抬头,脸上沾着点泥,像个刚偷玩过泥巴的孩子。

沈知砚走进去,怀里的日记本硌得胸口微微发疼,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反倒像种踏实的存在感。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解开静音,给张超回了条微信:“明天开学见,数学课帮我占个座。”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盛星眠举着喷水壶跑过来,水花溅了他一胳膊,凉丝丝的。“沈知砚,你看这株是不是长歪了?”少年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发腻。

沈知砚看着他鼻尖的泥点,又看了看阳光下的向日葵,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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