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草？】
“对，就是化形草。”卡莱尔曾见到过，那是一种类似轩罗古树般稀有少见的草木，可以让生灵即便没有元灵之心也可以变化形态。不过虽然数量稀少却也不是没有。“在更远的南方，那里有一片大森林，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才能回来。”
他是要替它去寻找的，冒着很大的危险，还要在遥远的行程中来回奔波。而且经它之前这样一生气，他离开前去哪里大概会走多久都会告诉它。
说实话，它很久没有产生想到外面的想法了。原先，在这里每一刻都是煎熬，可现在，每一日它都有所期盼。
它有些恍惚，下意识枝条就绕住他的肩膀想阻拦他。
【别走，我不需要。】它不想让他离开，更害怕，他这一走出现什么意外，那就再也回不来了，像是之前那棵老树一样，元灵溃散化成粉末。不过在那之前，更可能被其他生灵吃掉，连粉末都不会剩下。
一想到那种结果，大树生生打了个寒战。生死在这处世界中比呼吸还要频繁发生，从前它对死亡与其说接受，倒不如说是麻木。生前没有什么留恋，死后更不必在意。
寂静幽苦的时光中，它有时甚至靠数自己的树叶，数地上碎裂的石块来打发时间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那基本不切实际的愿望，那所谓的自由，也是给无聊生命中增添的一丝慰藉罢了。若是有天它真的能离开，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之后它要做些什么？
原先它没有想明白，现在它似乎找到了答案。
【这里很安全，外面，危险】
“我不会轻易受伤，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化形后出去走走看看吗？”
【更想和你一起出去】
他耐心劝说，“等我回来后，不久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了。”
树枝固执地缠着他的腰，不肯放开。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唯独关于离开山谷，每次它都会磨上好久才妥协，然后不舍地注视他消失在廊道处。
他在外面有着广阔的天地，而在这昏暗阴冷的不祥山谷，只有自己这棵孤孤单单的大树。
“我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枝条处传来温热的触感，窸窸窣窣麻麻的仿佛过电一般，让它整棵树怔愣僵住。若不是它本身是红色的，它现在一定红得能呼呼往外冒血。
直到那身影再次消失许久，它还晕乎乎的，藤蔓树枝在地上扫来扫去，旋转翻滚地如同高兴极了欢呼雀跃的小兽，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缠了好几个死结。
等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时，发现自己的藤蔓解不开了。
轩十分嫌弃：……没出息！
可它终究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即便有所准备，它又在这寂静昏暗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久到甚至感觉它这一辈子都要到头了。
它不再看向上方，而是一直盯着那狭长的廊道口，期盼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自己的藤蔓又长长了些，已经能够摸索到山谷的边缘。
没办法，它树干的根扎在这里，无法动弹。
它再次鄙视自己的无能，转而又盼望着，殷切期盼甚至祈祷。
向神明。
它听卡莱尔说，在外面，不同种族内的部落千差万别，但总会有两个族群的核心。一位是族长，而另一位就是祭司。族长是部落大小事务的决定者，拥有很大的权力，部族里面的生灵都听他的。祭司，是最为神圣的，因为他可以沟通神明，是种族与神之间的联系。
神，是创造这个世界的，最伟大的存在。
神将它的力量赋予世界中的生灵，操纵着万物的流转生息。而这股力量，就是元灵之力。
实力大的族群会占有土地，抵制外来者，所以他们的首领又被称为领主。这些领主各个都是拥有元灵之心，震慑一方的强者，绝不可轻易招惹，卡莱尔也是其中之一。
普通的生灵伤不了他，所以它才会勉强同意他暂时出去。如果他太过脆弱，它应该就会一直把他放在树冠的枝叶中，保护好他，不让他受伤。
几乎所有的部落都信奉神明，当然除了它。它从诞生起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它厌恶这地方，厌恶这污浊的空气、不间断的厮杀叫吼。
不过它愿意信一次神明，只要他能平安回来。
——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回来。他从来都是信守诺言的，没有一次例外。
也许是它的祈祷真的有用，在它数碎石块到第三万六千二百三十一块时，卡莱尔回来了。不过他满身伤痕，昏倒在廊道口。
鲜血又一次染红了褐红色的土壤。就算没有靠近，它也能感受到不断溢出的元灵，能量刺激着它的进食本能。而当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时，那股本能瞬间消失，只剩下树干深处涌上的无力和恐慌。
它将他小心托起放到树冠内部，枝条再次聚拢搭建出封闭的空间。双腿血肉模糊，腹部有一道贯穿伤，延伸到接近元灵之心的地方。若是他意志薄弱一点，晕倒在它伸展不到的地方，估计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而当他睁眼看到熟悉的红色叶子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反应过来回到了山谷之中。
路上所遇的凶险他没详细描述，只是简略说遇到原来的祭司，双方大打出手。那祭司也是个狠角色，他旧伤没有完全复原，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他说的简单，但他身上惊心动魄的伤，昭示了两者的打斗有多么惨烈。他能回到这里，靠着超群的毅力苦苦坚持到这里，它都觉得是个奇迹。
“差一点就能取到了，抱歉。”
轩苦涩地摇了摇叶子，它本来就不想让他出去冒险的。
【你回来就好，别走，再也别走了】它曾经说过，只要他出去受伤一次，自己就再也不会同意他出去。就算离开，也得在它能够得着的地方。即便无法化形，它可以再努力生长，让自己的根茎延展到更远的地方，就能保护他了。
汁液从柔韧枝条的切口出徐徐流淌下，其中浓郁元灵之气稍微缓解了他的痛苦。
“阿轩，你需要快点离开，离开这里。”声音十分沙哑。他说话牵扯到胸腹处的伤，气息混乱却还是坚持说着。
“大祭司是有元灵之心的强者，我虽重创了他，却无力将其杀死。他回去后如果醒来，会带更多兽搜寻这片山脉，你会有危险！”
【那就让他们来，我不怕】要证明似的，硕大的藤蔓一抽过去，岩石碎裂成小块。
这正是卡莱尔所担心的，此处山谷秘密隐蔽却也并非绝对安全。
“阿轩，你遇到过很多兽想要你的命，但是，你还未见过真正的强者。那些拥有元灵之心的化形之兽，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毁灭力量。”他曾经是这样的强者，所以知道，仅凭一个念头就可以轻易让一个部落彻底消失。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涉险】它的态度很坚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它护不住他了，它会放开枝条，让他离开。最好再也别回来，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卡莱尔沉默注视它一阵，轩不为所动，在这件事上出奇地坚持。
眼见它还是如此执拗，他轻声叹息，“阿轩，我就快死了。”
……
什么？
它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要死了？谁会死？！
死亡，化作那土壤中的枯骨吗？
不行，它不同意！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他。
【你骗树】
“是真的。”卡莱尔平静说：“我的元灵之心在之前一战中已经破损，无法再修复。本来元灵之心受损，我应该立刻就死掉的。没想到浑浑噩噩地杀出重围，来到这里，居然又活了些许时日。”
累积在山谷底空气中散溢的元灵之气，支撑着他将将生存，但是心上的伤已不可治愈。
他现在如同一只漏斗，体内的元灵之气从破损的缺口中流失，他无法阻挡。等最后一丝元灵之气流尽，他也就会死亡，迎来永远的安眠。
“所以，阿轩。”他的手再次托起那枝条，亦如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树叶贴在脸颊带着丝丝凉意，但这种气息让他感到安心。“等我死后，你将我吃掉吧。”
【什……么？？】
“树木没有心脏，所以要想化形，需要捕食一颗元灵之心作引，才能成功。”这是只有极少数兽才知道的的秘密。卡莱尔阅历十分广博，却也未见过一棵树木化形成功，其根源就是在这里。
轩罗古树的朱果可以让生灵凝聚元灵之心，而只有生灵的元灵之心才能让其化形，否则，再经过千年万年也是不会有任何变化。
“虽然不知我这颗有裂痕的心是否可以，但是，阿轩我不想让我的尸骨留在冰冷的土地中，那太冷了。”
轩：……
寂静良久——
【我不会那么做的】
卡莱尔嘴唇微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还是支撑不住再次昏了过去。
它又折断了自己几根枝条，果木香的枝叶喷洒而出，上面的叶子稀里哗啦滚落，它像看不到似的，只是拼命往他嘴中灌输元灵之气。
渐渐它发现，元灵之气达到一定程度后如泥流入海，再不会对他产生分毫作用。而他自身的生命力在飞速逝去，元灵之心上的窟窿，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它的树干处，好像也破了个口子，呼呼往里灌风，凉得它想打哆嗦。
想到他怕冷，便将其余的枝条挪过来，叶子一片压一片地遮挡着，把他包裹得很严实。这样就不会冷了。
可是就算再爱护，也无法阻挡卡莱尔日益消瘦的身型还有越来越弱的呼吸。新伤加暗伤一起发作，他似乎除了晕过去时，无时无刻都在忍受巨大痛苦。
卡莱尔靠着树干，和它讲外面他曾去过的地方。
“在烈焰火山的身后尽头，有一片无边的花海，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躺在那里，呼吸间全是花朵的芬芳。”
【肯定没有你送我的好看】那朵金黄色的花现在还摆在树冠上，方便它看护欣赏。
“若是我把那花海的花也给你呢？”
大树思考回应，【那就成为好看的花了】
这是什么评判标准？
它的话让卡莱尔轻咳地笑出声，他常年没有情绪波动，更别提笑了。可在这里，他时常想微笑，发自内心所想。
【卡莱尔，你会忘记我吗？】
他眨了眨眼，“不会。”如果死后还会有意识的话，他绝不会忘掉它。
【好】
因为，他是它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了。
它不想要自由，它只想让他好好活下去，活得久一点。
【……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作者：我这八十米的砍刀安排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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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消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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