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庄府,两人转至大街上,江际流拎着剑问道:“余兄,依你所见,咱们先去哪儿查探好呢?”
本以江际流的年纪身份,就是托大称呼一声余弟也是使得,但江际流此人混迹江湖,本就率性洒脱,素来不受礼义仁节约束,又兼之余何意武艺精深博大,几次相助。
江际流嘴上逞能,心里早就暗暗得钦佩感念,这会儿叫出一声余兄,也不认为自己跌了身份,反觉得正该如此,余何意也坦然消受。
街市旁热闹非凡,却危机四伏,左下的糖葫芦小贩精光四射,炯炯有神,正对着挑拣香膏的女眷,钗簪现寒芒,梅色的裙摆中莲步轻移,悄无声息。
几个买油饼的伙夫,各自挑着空担,**的上身油光锃亮,铜皮铁骨,还有茶楼里听评书的茶客、跑来跑去笑闹的幼童各个都危险十足。
余何意心道好家伙,这老匹夫分明有诸多好手,却一概弃之不用,究竟意欲何为?
他一面走动,一面说道:“香阜雅静,庄小姐出入内外,一定轿出轿入,不会与平头百姓混杂一处。
百宝阁一向只认金银,讲究的很,非达官显贵,实难入内,何况庄小姐进去,也不过是挑选些首饰,鲜少与外人碰头。
桂柳园是莳花弄草,名卉古树往来之所,名门豪客,也爱在此宴饮,庄小姐应约赴宴,应当守备森严,不易出事才对。”
两人面面相觑,细论下来,庄小姐竟是哪一处也不可能出事,难道真是在庄府内被贼子劫掠的?
江际流站住脚步,皱眉烦躁道:“不如走了吧,难道庄老匹夫还拦得住咱们远走高飞?”
余何意也随之站定,状似无意地拍了拍江际流肩侧,对他道:“不必心急,先去佛寺看看。”
他话中说得不露声色,实则在一拍之下,已然用手指在江际流肩膀上数个地方点了几下,指向的都是那些埋伏在街市上的好手。
江际流凝神一看之下,也看出了问题,他表面上不为所动,甚至主动撤肩拍开了余何意的手,仿佛对他不满,实则眼神数次变换,已然交换了信息。
两人在街上耽搁少许时间,便拦了一辆马车,向着城外远山寺疾驰而去。
街道旁,一座碧瓦雕栏的高楼中,临窗的一间茶舍内,两名男子正对坐下棋,棋盘旁,有一位身着紫衫,头绾堕马髻的侍女轻摇折扇,徐徐送风,她的面前摆着一樽三足大鼎。
鼎内烹煮着千秋茶,咕嘟——咕嘟——
这千秋茶乃是当今世上的名品,仅存三株,一株在天山峰顶,采茶人百死难求,一株在皇城,圣上方能享用,还有一株,据说在南海仙岛,没人见过。
是以这鼎中的千秋茶,便可说是世间少有,天下难得了,究竟这茶舍内的是何人物呢?
其中一位男子精壮结实,虎虎生威,观他脸上、脖颈上、手臂处,无不是肌肉虬结,青筋毕露,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蕴含其中。
另一位青年男子面白如玉,资质风流,嘴角带一抹笑意,双目含情,见谁都是脉脉秋波,这会儿正架着左腿,支着左手撑颌,右手随意落子。
那侍女烹茶扇风,本应用女子的圆扇,如今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竹骨锦布的折扇,只见折扇上泼墨挥毫了四个字‘天下如我’
“你又输了。”
“哈哈哈,看来少林宝会你倒也没白去,几月不见,棋艺见长啊。”
“东西,拿来。”
精壮男子冷着脸说道,他一向寡言少语,从来不说废话,这条规矩靖安署中人人皆知,现下指的是吕去归抢去的缉拿令,两人也心知肚明。
缉拿令乃是靖安署中执行任务的凭证,若没了凭证,就指使不动靖安署下属的探子,杀了人,也没法向靖安署内交代,颛孙智在云州待了半个月,五天前,才收到了靖安署下发的缉拿令。
谁料转眼间就被同僚给骗去了,纵是颛孙智这样的冷静汉子,这会儿也不免冒火。
吕去归假传命令,声称缉拿令被人掉包,颛孙智不疑有他,就把缉拿令交付到了同僚手上,谁知吕去归一拿到缉拿令,当即揣了起来,还口口声声与故人有旧,要参与此案。
靖安署各州各地都有分署,在任星宿于各地轮值,若依规矩,吕去归应在荆州当班,但不知出了什么事,吕去归忽然径来云州,还一见面就夺走了缉拿令。
若非颛孙智当即出手试探,确认面前的人的确就是天府狂生吕去归的话,他还真要疑心,是不是有心人假扮同僚了。
颛孙智乃是外家高手,要拿下吕去归不算为难,但吕去归的一手暗器出神入化,两人又不能生死相斗,一时也拿他没法。
接着,吕去归就提议要以棋艺见高低,谁输了,就应承对方一件事。
吕去归此举本是为了让颛孙智输的心服口服,毕竟若论琴棋书画,颛孙智那是拍马也赶不上他。
谁知道颛孙智多日不见,已非吴下阿蒙,吕去归输了又输,还把随身视若至宝的折扇输去给了颛孙智的侍女,用来扇风。
最后一盘,两人棋布错峙,厮杀正烈,吕去归却又无意间瞥见了大道上的余何意与江际流二人,一时心神不定,满心想着余何意怎会牵扯其中,便棋差一着,又输了一盘。
这才有了前文二人的对话。
吕去归长笑几声,也不觉得丢人,这会儿还笑着冲侍女望了一望,直把那侍女望的晕红了双颊,含羞带怯地把折扇递给他,吕去归接了折扇,洒然笑道:“颛孙智,都说了这件案子我替你办,你这家伙就再去玩两个月有何不好?圆心禅师可是想你想的紧呢。”
颛孙智依旧冷着脸,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你不说,办不成。”他这人说话往往掐头去尾,叫人好不明白,与人沟通颇有难题,这才随身携带了一名侍女,专用以翻译话中全意。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要是不说清楚你究竟要干什么,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也可以让你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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