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寒冷,死寂,是庄闻柳,或者说是燕碧纱这段时日来习以为常的感受。
嗒、嗒、塔,脚步声由远及近,燕碧纱循声抬头望,黑暗中逐渐显现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她目露失望,但转瞬即逝。
燕碧纱又将头颅低下,她的琵琶骨左右均被铁钩穿过,整个人斜躺在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底下是深不可见底的坑洞,洞内遍布毒蛇尖刺。
固定她的,就只有这两根锋利的铁钩。
鲜血在她挣扎中,沿着石壁下流,燕碧纱耳畔能听到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外,就是底下坑洞里窸窸窣窣的蛇虫鼠蚁。
男人愈走愈近,燕碧纱闭上了眼,不想看到这张慈眉善目的脸。
“我的乖女儿,想爹了吗?”
燕碧纱一语未发,也并未睁眼,只是讽刺的笑了一笑。
庄破天道:“别怕,再疼再苦,也就最后一天了。”
燕碧纱这才睁开眼看他,冷笑道:“有什么样的神功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的女儿?”
庄破天沉默了一瞬,而后自若道:“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如今我要收回来,天公地道,谁能说的上一句不是?!”
燕碧纱忍不住哼了两声,正要再度闭眼,懒得与他废话时,忽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便定睛凝神细看去。
庄破天今日与往日别无二致,依然是黑袍披发,腰系玉带,燕碧纱端详他一阵,倏尔问道:“碧海潮生笛呢?”
“庄闻柳,你生是庄家的人,死,也是庄家的鬼。”
“我问你碧海潮生笛呢?”
燕碧纱见他不回话,语速更急。
“你见过她们了?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是李清君吗?师父不会让她领队来此,一定还有别人与她一起。我猜,她背叛师门投向了你吧。”
庄破天笑着看她,仿佛肯定她的说辞,又仿佛故弄玄虚,燕碧纱继续说道:“你可以什么也不做,那个蠢货整日怨天尤人,以为师父不让她外嫁就是为难她,只要你随便骗一骗她,她一定什么也愿意做。她杀了谁?”
“杜梦?窦婵媛?迟香琴?”
燕碧纱一连念了数个师妹的名字,都不见庄破天有什么反应,她冷笑了一声。
“你得到了她又有什么用处,那个废人,也用不了碧海潮生。”
庄破天终于开口了,他的神情得意中混同着怜爱,让燕碧纱看了几欲作呕。
“没有人会来救你了,乖女儿,等我神功大成,碧海潮生算得了什么?章华台又算得了什么?
燕碧纱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庄破天也看着自己的女儿,父女两难得平和的相处,过了片刻,庄破天转身往回走去。
燕碧纱忽道:“爹。”
他应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武功盖世,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庄破天没有回答,而是往前迈步。
“我娘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嗒、嗒、嗒,脚步声逐渐远去,燕碧纱沉下表情,方才她一直未敢表露慌张神色,如今庄破天离开,她才敢暂且卸下伪装。
她垂落的右手在石壁上连续敲击,策策策——策策——
引发的回音致使整个地下的密牢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震荡,坑洞内的毒蛇开始骚乱,毒虫乱爬乱窜。燕碧纱持续敲击,耐心地等了许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只通体银白,头顶上有一撮黑毛的老鼠出现在地牢的一端。
“阿银!”
燕碧纱发出了呼唤的声音,那老鼠好像也通人性,忙往燕碧纱所在处奔过来,奔到半途,一条黑色的毒蛇猛然窜出,吓得老鼠抱头鼠窜,顺着山石往上乱爬,毒蛇跟了几米,又无力垂落。
原来这些毒蛇毒虫都喂过药,是庄破天怕它们攀爬上来咬死了庄闻柳,刻意叫它们无力攀爬,不想此刻却帮了庄闻柳一把。
老鼠爬到燕碧纱肩侧,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急切而慌乱,似乎在为燕碧纱的遭遇伤心。
“不要紧的,我不痛。你去帮我找一个人,他有一把很香的折扇,是这个味道的。”
说着话,燕碧纱把一抹香放在老鼠鼻侧,那只名叫阿银的老鼠低头嗅了嗅,吱吱了两声,燕碧纱继续说道:“找到他之后,你听他的吩咐就是了。我的性命就全靠你了,阿银。去吧!”
阿银吱吱叫着离开了地牢,幽深黑暗的地牢重又恢复了寂静。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余何意和常玉瑱回到庄府,就被关进了地下水牢中,根据方位来看,这应当是庄闻柳绣楼底下,水牢里还关着个浑身是伤的吕去归,与一个昏迷不醒的江际流。
吕去归见到余何意时,那脸色只可说是一切早有预料。
将余何意关进牢中,常玉瑱锁上了门,对着牢中人礼貌道:“诸少侠且在此等上一等,到庄府查明真相时,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到常玉瑱离去之后,余何意才有心问道:“他怎么了?”
吕去归翻了个白眼,很是洒脱不羁的为自己打开折扇,扇了扇风,不急着回答问题,而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余何意摸了摸鼻子,只把自己被众弓箭手包围一事说了个大概,却见吕去归嘲笑道:“以你的轻功,要逃出去不算难事,我看,是贪心想要杀人,反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是。”余何意盘膝而坐,接过江际流的右手,为他把了把脉,讨饶道:“是小弟做的不是,唉,江湖经验太浅,让哥哥失望了。”
吕去归‘哈’了一声,才道:“罢了,原也没指望你真能顺遂成事。别看了,他中了迷香,起码也得昏个把时辰。”
“听大哥的意思,莫非早有他计?”
吕去归口角似笑非笑,“难道贤弟没有他计?”
“这可就高看我了,小弟初来云州,别无熟客,就算能有帮手,也未必肯来搭手。今日大难脱困,恐怕还得仰仗吕兄了。”
吕去归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低头咳了两声,气息不稳道:“毒妇人,果然下手够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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