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耀本坐在茶楼的包间里听曲喝酒,一听小弟过来通风报信,说是母亲的病有救了,当即推开怀中人,朝告示牌那儿奔去。
“您可是姜神医的徒弟,姜言栀?”姬九耀的头从没这么低过,仿佛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坐到他头上。
听到姜言栀,姬九思的耳朵瞬时竖了起来,水也不喝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告示牌前说话的一男一女。
“神医倒谈不上,我师父只是恰巧路过救了几个人而已。”姜言栀最怕这种夸张式卑微。
以前跟师父云游四海时,她遇到过类似的人,没开始看病前,病人将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比尘埃还低,可一旦开始看病,发现药不能马上起作用或治不好他的病,他就立马翻脸,什么脏话赖话都吐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要使阴招报复师父,床被塞针、米缸藏蛇、饭里下毒......那是家常便饭。
所以到后来,师父都教她看病前要先看人品如何,不要慌着救人,有些人的命根本不值得人救,天要他生病,就是要他受尽折磨,她还是不要掺和得好,免得给自己招来祸患。
姜言栀将此谨记于心,贯彻到底。
“麻烦您跟我来。”姬九耀走在前面带路,姜言栀跟在后面。
姬九思正要追上去,一个男人挡住了她,他的耳朵是格外得大,比一般的招风耳还要大,看起来是打探消息的一流好手。
梁惜月和任如初站出来捉住男人的手臂,“放开她!”
“哎呀,你们误会了。”男人连忙松开手。
姬九思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男人说,“寨主想见你一面,不知你是否方便?”
寨主?
她初来乍到,连这里的地形都没摸清楚,从哪门子认识的寨主?
这男人现在看起来像拐人的骗子,是会把她们都拐走割腰子的那种。
“不方便。”姬九思直接拒绝了他。
“我真不是骗子!你不信的话,我带你们去茶楼,那里有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说着说着,三人跟着他走到茶楼门口但没进去。
姬九思担心茶楼的人跟他是一伙的,她们要是进去了,那可是全军覆灭。
此时,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长得和姬九思倒有几分相似。
他称呼她们身旁的男人为四舅,店里的伙计也称他为四老板。
“九光啊,你过来,你说,我不是骗子,我是正经生意人。”
那男人却说,“四舅,你可真逗,哪个骗子会承认自己是骗子?”
他有些崩溃,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二哥他们还在屋里等着呢。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我们跟你走,”姬九思停顿了一下,又说,“她们可以跟我一起去吧?”
他感激地点头,“当然当然。”
在姬家,姬九思又遇见了姜言栀,她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女人诊脉,两只手分别搭在女人的腕间,其余人皆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似乎生怕他们的呼吸会影响她的诊断。
姬九思知趣地放慢了步调,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慢,仿佛是踩着云朵在走路。
姜言栀收回手后,大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四舅跑到一个年长男人的耳边说,“二哥,她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其他人的眼睛也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瞧过来,姬九思瞬间感到不适,她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他们的眼神中有惊讶、惊喜、开心,更多的则是遗憾与审判。
梁惜月都看愣了,姬九思的脸上又没贴金子,他们至于这么夸张吗?她拉着任如初挡在姬九思身前,阻止那些人继续审判她。
“对不起,”二舅立马认识到是他带着大家失礼,挥手叫人把头转过去,“都别看了。”
姜言栀站起身,姬九耀心急如焚地迎了上去,“怎么样?有办法,对不对?”
姜言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病人的脉象显示时日无多,她最多能让她在走之前活得不那么痛苦一点,其余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着病人的面说病情,是大忌。
姜言栀抬起脚,正打算出去说,姬映云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大夫,你就如实告诉我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二舅沉默地闭上眼睛,姬九归扶着姬映云坐起,姬映云说,“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你说吧。”
姜言栀说,“还剩七天。”
意思是,她还有七天可以活。
姬映云觉得,这时间够多了,她足以交代完所有事。
二舅问,“您没有办法,那姜神医呢?他可是能把死人救活的神医。”
姜言栀知道他会这么说,每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的家属都会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可惜,她的医术并没有高超到这个地步。
师父已经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并肯定她的医术在他之上,她若说救不活,就算她师父来了,照样救不活。
“他也没有办法。”
姜言栀的话如同一道雷劈在二舅的膝盖,二舅倒了下去,霎那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等等,说不定奇迹会发生呢,那个孩子,他们找到了呀!
有她在,大姐就算走也走得安心。
二舅颤颤巍巍走向姬九思,牵着她来到姬映云床前,姬九归吓了一跳,这人比她长得更像母亲。
“姐,她来了。”
姬映云撩开床帘,登时泪流满面,她就是她的女儿,不用问,她都知道。
如果说上天故意安排她生病是为了让她遇见她的女儿,那么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安排,她认为这笔买卖值了。
姬九思才是真傻了,此时对面望着她哭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安平。
世界真小,人与人的缘分也真奇妙,恰巧她来到姬家,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只不过现在这么多人围着她们,冯安平是不会说实话,得把这些闲杂人等支走才行。
姜言栀站的位置离得近,她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她们好像在认亲吧,她是不是应该走人,给她们留一点空间?
二舅默默地拦住了她,但没说话。
最后是姬九思打破了尴尬。
“你是?”姬九思努力地扒拉开姬映云的手。
她不是嫌弃姬映云身上有病气,而是不太适应别人对她过分亲密,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碰她,关于拉手握手,她更是想方设法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为此,她和许多女生都闹过矛盾,大多数女生认为玩得好就一定要手拉手,而她接受不了。
然后别人就会觉得她是洁癖怪,更有甚者,指责她嫌弃她们脏,可问题是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她就是不太喜欢别人碰她而已,仅此而已。
别人要误会,那就只有让人误会,因为那些爱指责她有问题的人根本不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只会一昧地要求她来迁就她们,而理解她的人用不着她解释,也不会说她古怪,她便觉得更没有必要跟人解释了。
“我是姬映云,是你的......”姬映云的余光瞥到姬九归和姬九耀,她的话只说到上半句。
下半句,迟迟出不来。
她何尝不是姬九归和姬九耀的母亲?
四舅出来打圆场,“这里好闷啊,五弟,你要出去走走吗?”
五舅说,“好啊好啊。”
“我也去。”八舅最先跟着出了门。
其余人都心领神会地跟着出去了。
只剩下姬九归和姬九耀像两根榆木柱子牢牢地扎在床两旁,愣是搞不清状况,看不来眼色,最后还是二舅和九舅硬把两人拉了出去。
此刻,房里只剩下姬九思和姬映云,再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姬九思说,“她们都走了,你说吧,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你的母亲。”姬映云说得哽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
姬九思的眼中没有一点动摇,她坚定地认为她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母亲?我没有母亲,我是孤儿,您认错人了吧。”
“你叫姬九思,对吗?”
从进入和平寨到姬家,姬九思没有提过一次她的名字,她甚至没有拿出过身份证到客栈登记,姬映云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这是我给你取得名字,我当然记得,”姬映云又说,“你是不是发现你能预知未来?这是姬家的女儿才拥有的能力。”
姬映云说得还真是一点没错,但她不为所动。
姬映云或许真是她的母亲,那又如何?她早习惯没有亲人的生活,就算见到了亲人,也不会有太大感触。
她甚至想不起来要怪她抛下她,反正她都被抛弃了,为什么抛弃、怎么抛弃之类的问题,她都不太关心。
她只在意结果,她抛弃了她。
“嗯,然后呢?”姬九思点头。
“我不是主动抛下的你,是......”
姬九思伸手打断她的话,“说重点吧,你认回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她是她的女儿,她难道不该认回她?姬映云的神情趋于恍惚。
而后,她才想到姬九思在没有她的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但她没有一次找过姬九思,姬九思心中有怨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反观姬九思,她其实什么都没想,更别说对姬映云有什么怨恨,她对她毫无感情、毫无感觉。
她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产生情绪?这是姬九思的真实想法。
就算这个陌生人摇身一变成了她的亲生母亲,她也没太大感觉。
姬映云是快死了,但她的身边有很多爱她的人,有亲兄弟,有亲儿女,好像也不差她这一个迟来的女儿吧?
见姬映云不说,姬九思就开口了,“你不说,那就轮到我说了,你是冯安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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