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河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凸出，无神地盯着眼前的虚空。他嘴角流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滴落着，胸口赫然一个巨大的血洞，那便是致命伤。
四野阒然，漫无边际的死亡之地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带有血腥味的雾。
澄砂站在他的身边，面色惨白，连呼吸都在颤抖。
——
不久前。
任由柏清河有再大力气，他也不可能同时挣脱两个人的禁锢。他咬着后槽牙，额头青筋爆出，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然，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却毫无断裂的迹象。
佩林卡尔动作不停，法杖亮起了赤色的光芒，柏清河的脚下瞬间展开一扇门，幽黑泛红的门后漩涡里弥漫着象征死亡的血腥气，一只已成白骨的手从漩涡里伸出，并攀着地面逐渐现身。
片刻间，一具森然骨架钻出漩涡，摇摇晃晃得快要散架了，却稳稳环抱住柏清河的身体。
“你！这是什么！别碰我！滚开！”
柏清河慌乱地一脚将那骨架踹倒，散了一地白骨，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白骨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串在一起，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后又站了起来。
叶知恒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类型的黑魔法，不过很快，他便从佩林卡尔传授的“速食学习包”中找到了答案。
——那是地狱之门。
即便是在黑魔法中也是极其危险的一类魔法，将某人直接拖进地狱，抹灭其在人间的一切存在。
至于对施法者的反噬……竟然查无结果。
叶知恒忽然感觉到毛骨悚然，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就连看向佩林卡尔的眼神也变了味。
柏清河还在与白骨搏斗，他的身体动不了，只能使用简单魔法进行攻击，可是该如何杀死一个死人？
这简直无稽之谈，他忽然泄了气，认命般地露出略带哀伤的苦笑。
“老师，您就这么急着要置我于死地吗？”
他脸上的慌张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冷静的微笑。
佩林卡尔没有回答，或许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柏清河察觉到自己的疑问落了空，他咧开嘴发出了一阵阵狂笑，可这阵欢乐却并未持续多久，他的嘴里忽然开始尖声叫喊着什么，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呻吟，后面却越来越清晰。
“……澄砂！怎么还不来救我！你不是我最忠诚的侍卫吗！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叶知恒闻声伸手想要将澄砂牢牢抓在手心，这希望却不幸落空，王宫最敏捷善战的侍卫已经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在澄砂的衣服与指尖擦过的片刻，叶知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唯有暗自思忖着，澄砂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正义的天平出现倾斜时，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己所忠诚的邪恶吗？
“澄砂！”
叶知恒在他身后嘶声呐喊，澄砂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急促地喘着气，在距离柏清河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柏清河的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脸颊不知为何不停地抽搐着，看上去诡异极了。
他挑衅般地越过澄砂肩头望向紧追过来的叶知恒。
“你这个手下败将……”
柏清河的挑衅并没有激怒叶知恒，反而是澄砂情绪激动，肩头不断耸动，几乎是咆哮着冲他喊道：“你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多无辜的人！柏清河！”
“……”
柏清河的呼吸突然屏住，似乎是并没有意料到乖顺的澄砂会如此顶撞他，一时间有些发愣。
而叶知恒和柏清河有同样的疑惑，不过好在，方才一切猜疑皆烟消云散，心里蓦然涌进一丝暖意。
还好澄砂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我想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什么，”柏清河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看门狗的角色就好了啊，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真不爽啊……”
澄砂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头，他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
他沉默着，柏清河却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继续数落着澄砂：“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我给了你生命，给了你名字，让你在王宫里吃饱穿暖，还有一份稳定充实的工作……你当真以为每个孤儿都能像你一样健康地长大成人吗？为什么不对我心存感激地俯首称臣，反而要在自己羽翼充实了之后，屡次三番地逃跑呢？”
“我……”
澄砂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柏清河有些狰狞的脸，断断续续地嗫喏着：“……您对我有恩，我都记在心里，我甚至可以为了您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就算是您在我脸上设下诅咒，我也从未有过怨言……对不起……”
澄砂百口莫辩，他不再继续为自己寻找那所谓的理由，沉默着，咬紧下唇。
叶知恒将澄砂拉到身后，义正言辞道：“柏清河，你别再利用澄砂对你仅剩的那点感恩指责他了，自己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啊！杀人偿命，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澄砂什么都没有做错，该道歉的人是你。”
柏清河蔑视一笑，将矛头转向叶知恒：“这时候逞什么英雄呢？一个连魔法都用不明白的剑士，竟然让你侥幸活了这么久，没有断胳膊断腿躺在病床上哀嚎自己的后半生就偷着乐吧，不知感恩的东西。”
“你真以为能打过我？”
叶知恒捏着法杖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他眯起了眼，目露凶光。
“哈！”
柏清河的眼神飘向澄砂，又飘回叶知恒脸上，突然爆出一阵笑声：“一个半吊子黑魔法术士而已，你根本都没法熟练运用黑魔法吧？澄砂就是为了你才背叛我的吗？真是可笑！”
“……背叛？”
澄砂忽然抬手把叶知恒的身体拨向一边，他急促地呼吸着，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难以苟同柏清河的说法。
他吸足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吐出般，竭力地喊道：“从你将黑魔法的刀刃刺向无辜百姓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先我一步成为了背叛者！”
说罢，他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心，抬起手将柏清河推进了白骨的怀抱，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你该赎罪了……”
“你……”
柏清河冷不防被他用力一推，身体失去了平衡，被白骨拖进了无尽深渊。
澄砂鼻子一酸，他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仿佛空中的雨线透过了防御魔法钻进了他的眼帘。
他忽然崩溃大哭起来，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过去十几年来，他与柏清河共同走过的四季串成了幻灯片，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着，每一幕都像是剜在心口上的刀，把他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
殿下再也不会在巡逻的夜晚亲自接他回宫了，再也不会等他吃饭等到饭都热了好几遍，再也不会带着他和月穗出宫偷懒了，再也收不到殿下在他生日时送的惊喜礼物和其他侍卫嫉妒的目光了，再也……
无名的恐惧迫使他的思维停滞了，他甚至在这一刻忘记了柏清河做的所有缺德事，人总是这样自我催眠……
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后悔，他怕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化身饿狼反扑上来把他拆吞入腹，他怕忘记了柏清河的罪恶，他怕……他怕极了。
仔细想来，其实几年前他就已经体验不到这些幸福的片刻了，可童年的回忆却像太阳一样怎么也遮掩不住，只要心里漏出一点小小的缝隙，阳光就会带着那些回忆趁虚而入。
他亲手杀了柏清河。
他亲手葬送了幼时自己最敬仰的人。
“……”
柏清河被拖进地狱时那惊愕的眼神忽然如厉鬼索命般恐吓着澄砂脆弱的内心，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连自己的哀嚎声都听不到了，他踉跄着，颤抖着，扑向了那赤色的深渊。
理想中的寻死计划没有成功，他忽然落入了一个沉默的怀抱中。
叶知恒把澄砂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千言万语都无法抚慰澄砂的伤痛，他未曾见过那个足以让澄砂求情的柏清河，更无法体会澄砂内心的纠结与愁苦。
他力所能及的，只是在爱人伤心欲绝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雨声越来越大了，在这尽是雨声的嘈杂的夜，在这满是破碎房屋与残肢断臂的土地上，某种不可名状的悲伤与犹豫弥漫开来。
侯爵府。
澄砂脸上的诅咒消失了，叶知恒打湿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脸颊。没有那碍眼的黑色十字，叶知恒才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澄砂这张漂亮小脸的伟大。
简直无法想象，能生出这样美貌孩子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
澄砂的鼻孔流出了清水，他反应迟钝地用力吸了一下，伸手要去拿纸擦，眼前却忽然被白色遮住。
“用力。”
叶知恒的声音很轻，两指隔着面纸捏在他的鼻翼两侧，只是面纸没有折叠起来，澄砂的一整张脸都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噗。”
“还要为那个负心汉哭多久，眼睛都肿成毛毛虫了。”
叶知恒坐在他旁边，嘟嘟囔囔地意有所指道：“好歹照顾一下现任的情绪吧。有和兄弟姐妹哭前男友的，没听说谁跟现男友哭前男友的……”
澄砂破涕为笑，嘴角却是稍稍向下的，叶知恒也分不清这是笑还是哭。
“渴了吧，我给你倒点水？”
叶知恒转身的片刻，身体忽然被人用力拉扯过去，紧急着，嘴唇传来了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
今天去办业务在陌生的区域迷路了，在零下的室外站了一个小时，已崩溃已冻僵……还好顺利办完事回家了，活着真的太好了。
本来这里设计的剧情是叶知恒大战柏清河，最后由澄砂做出真爱选择（？），可惜作者的打斗天赋点几乎是负数，所以……或许有些草率吧，尽管来吐槽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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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罪恶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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