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砂,好久不见。”
倚在王宫的阴凉处小憩的青年闻声睁开眼。
面前的金发男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礼服,身后跟着几个覆薄甲的骑士。
“殿下,您回来了。”
澄砂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嗯哼。”
三王子柏清河伸手抚摸着澄砂的脸颊,拇指勾着面罩下拉,在看清全脸时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随后松开手,转而摸向他的身体。
“好乖。”
柏清河肆意揉捏着身体肌肉,指尖带着些暧昧地刮着衣服,笑道:“瘦了好多,骨头都能摸出来形状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想我想到吃不下饭吗?”
“很想念您,殿下。”
澄砂默默忍受着柏清河在他身上乱摸的手,低垂着的双眼空洞无神。
柏清河摸够了,轻浮地在他额头留下一吻,随后俯身贴近耳朵,如魔鬼般轻声低语:
“今晚来我房间,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是。”
夜晚,澄砂并没有如约而至,他披着斗篷,顺着王子寝殿的窗户窥探,柏清河穿着睡袍坐在床边,他的脚边匍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青年。
“……”
澄砂不寒而栗,他拉紧自己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
……
澄砂的大脑一片混沌,这些过去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在脑内播起了幻灯片。
被魔牛顶飞后,叶知恒和澄砂顺着山坡滚落到山脚下,尽管叶知恒已经尽力抓住了澄砂的斗篷,可那质量不佳的斗篷竟硬生生地撕裂了。
叶知恒全程护住了头部,只是受了皮外伤,他挣扎着站起来,忍着骨头散架般的疼痛,跌跌撞撞地扑向不远处脸先着地的澄砂。
“澄砂!醒醒!”
叶知恒扳住他的身体把他翻过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澄砂的面罩在滚落途中被蹭掉,面罩下是一张非常清秀俊朗的脸,甚至比叶知恒见过的很多名门贵族都要漂亮,只是半边脸都因为擦伤而沾满血污。
他的左边嘴角向外延伸出了一条线,和另一条线交汇成一个十字,像刀疤一样突兀地躺在这张漂亮的脸上,线条的中心向外蔓延着黑紫色的魔法粒子,像两笔晕染开的墨。
显然,那是黑魔法留下的痕迹,不过和老骑士身上的黑魔法损伤还不完全一样,澄砂脸上并没有伤口。
叶知恒把手悬在十字痕迹的上方,试图用修复术治愈,白光刚一接触到黑魔法粒子,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毫无预兆地在空间中爆开,震得叶知恒的手一阵酥麻。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满心疑问无可解答,思考间,澄砂的睫毛扇动两下,他半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照耀下愈加通透。
完美无瑕的五官,却长在破烂不堪的脸上,叶知恒不知道该可怜还是惋惜。
澄砂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静静地回应着叶知恒的眼神,脸上又是擦伤又是黑魔法的,即便他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上去可怜极了,叶知恒的心莫名有些刺痛,抿着嘴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身上磕坏没,疼不疼?”
“……”
澄砂眼珠生硬地转动着,手肘撑地想要坐起来,却吃痛地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
叶知恒扶着他站起来,一把扯下他身上碍事的斗篷,澄砂斗篷下的身体也伤痕累累,衣服都要被血浸透了。
“掉下来的时候被碎石树枝划到了吗。”
叶知恒小声喃喃着,把澄砂从上到下检查了一圈,说道:“没有太大的伤口,一会你用治疗术治一下就好了……”
澄砂静静地站着,眼皮低垂,嘴唇紧闭,看上去很委屈。
蓦然,他的眼眶发红,泪如雨下。
哭了?
叶知恒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感受到疼痛后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那个又冷漠又凶巴巴的澄砂,竟然也会像小孩一样怕疼到哭出来?
现在我该怎么办?要安慰他吗?怎么安慰?不安慰的话他会一直哭吗?如果安慰了他就一定不哭了吗?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怎么办,会不会误会是我把他弄哭的?
不过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不对吧,我心目中的澄砂应该是个大长脸络腮胡无情薄唇脸上有刀疤的冷血战士啊!这个哭唧唧的还长得像小女孩的人是谁啊!!
叶知恒在原地进行了几分钟的头脑风暴,最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还是太冷漠太没有人情味了,于是动作不自然地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别、别哭了……”
粗粝却温暖的手掌贴上他的侧脸,澄砂猛然睁大双眼,后撤几步,慌乱地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叶知恒有些无奈,掐着腰站在原地:“干嘛啊,看都看见了,现在遮还有什么用啊。”
见澄砂不为所动,叶知恒继续输出:“这不是长得很好看吗,长这么漂亮不露出来让大家羡慕羡慕,多可惜啊。”
“……不好看。”
“说什么呢,听不清。”叶知恒走近。
“不好看。”
叶知恒拉开他的胳膊,看着那张如往日般冷漠的臭脸,沉吟片刻后一本正经道:“你脸上这个纹身确实是跟你本人不太搭配,非主流时期跟风乱纹的吧,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澄砂鄙夷地看着他,抿着嘴唇没说话。
叶知恒看着他脸上的伤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低下头四处寻觅:“你的法杖呢?被你扔哪了,我得赶紧给你捡回来啊。”
澄砂席地而坐,仿佛事不关己:“不知道。”
“不知道也快点跟我一起找,赶紧把你的伤治好了。瞧你那可怜样,受点伤疼得都哭了,大老爷们一点深沉没有。”
“你别瞎说。”
“明明就是。”
叶知恒站在山脚向上仰望,他们掉下来的这个小山丘不是很高,坡度也不大,树木茂盛,郁郁葱葱。
魔牛把他们顶飞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不知道树林里面会不会还藏着别的魔物。值得庆幸的是,澄砂的法杖就卡在不远处的岩石缝隙里,叶知恒的剑也掉落在附近。
澄砂用治疗术把自己和叶知恒身上的擦伤治好,伏在小溪旁,一点点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叶知恒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脸上的黑魔法损伤,我尝试过用修复术,但是一点效果没有。”
澄砂擦脸的动作一顿,他摸了摸脸上的十字痕迹,说道:“这不是黑魔法损伤,这是诅咒。”
叶知恒听得一头雾水,他看着澄砂的侧脸,等着他给出解释。
“黑魔法损伤是被黑魔法攻击后留下的持续性伤害,就像慢性病,不会在短时间内暴毙,却会一点点折磨受害者。”
澄砂把面罩浸入溪水中,揉搓出黑红色的脏水。
“诅咒更倾向于定时炸弹,虽然不会损伤被诅咒人的身体,这颗炸弹却随时可能在某个瞬间被诅咒人引爆。”
“好恶毒,”叶知恒做出嫌弃的表情,“是谁做出的这种事?不过你这性格倒确实容易得罪人……”
“是吗,”澄砂用力拧干面罩里积蓄的水,“我觉得自己性格还不错。”
叶知恒随手捡块石头扔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真让人不爽……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难道温柔贤惠好欺负就是性格好吗?”澄砂轻声笑了,“任何人在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我都建议他们给自己打造一副盔甲,哪怕是装出来也好。你口中的性格好,也不过是上位者想要踩在我头上巩固自己地位的托词,对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澄砂的笑容很淡,淡到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他在笑。
叶知恒从他苦涩的嗓音中似乎看到了某些悲惨的过去,他沉默了。
他不知道澄砂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敢轻易评价他的观点。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短暂的沉默后,叶知恒开口道:“那你就继续保持这样吧。”
澄砂看过去。
“就像你说的那样,继续把自己藏在盔甲下面吧,”叶知恒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会给你筑造一个堡垒。”
“……”
澄砂怔住了,说话的人已经满脸通红,头低得像要钻进地里。叶知恒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多暧昧,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他双眼紧闭,幻想着一睁眼就逃离这个世界。
“哈哈哈哈……”
澄砂的笑声钻进“穿越者预备役”的耳朵里,挠得他心也痒痒的。
叶知恒睁开眼,偷瞄向澄砂。
笑声戛然而止,叶知恒甚至还没有看到澄砂的笑容,那张漂亮的小脸又严肃起来,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
“你会变脸吗?”
“干嘛惹我发笑,我要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
叶知恒好像第一次听见澄砂说出这样的话,突然有点不认识他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说道:“你还挺幽默,摘下面具觉醒你的第二人格了吗?”
澄砂不理他,把拧干的面罩戴上,又变回了平时那个不苟言笑又冷漠无情的澄砂。
可叶知恒不肯罢休,他追着澄砂继续骚扰:“不要戴面罩了,我喜欢你的第二人格,多跟我说说话啊!把那个可爱的澄砂还给我——”
“不要说这种话。”
澄砂头也不回地疾步走远,身后叶知恒仍喋喋不休。
他面罩下的脸已经一片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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