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唇舌

他将视线收回,听着风声吹着身上的披风,在一片寂静后终于决定翻身下马,牵马坠蹬的人很快便将那宝马牵引,待他稳稳站定后,他高抬贵腿迈过老旧的门槛,神色上带着嫌色与不解,最终解下披风扔到身边甲士怀里,低声说道:“看住门,一个都不许跑!“

披风离身,虎背因肌肉的牵引越发突兀,那镶嵌着紫玉玛瑙的鎏金皮腰带束的腰身紧窄,行举中腰带上挂缀着的错金矮马纹饰非凡,一众更显他的器宇轩昂,步履稳健。他神色阴翳,面部肌肉也随之僵硬,铁面铁心,坚刚而不可夺其志。那一身夜色,压抑着所有,织锦的麒麟凶猛威严,在暗流浮动中才能看到纹饰的全貌。

他面对着那最后一扇门站定不语,背后的手摩挲着那鸡油黄玛瑙玉戒,似乎是寄希望于里面的人自己推开。

可惜,那人抱着相同的目的,正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珍宝走马灯般回忆往昔。

似乎意料之中般,到底还是他按捺不住先行推开了门,光影霎时移转,正对着他端坐在椅上的女人也顿时抬起头来,望着他久久打量才讽刺地勾起唇边一抹意外的笑,她说道:“你老了。“

他呼吸一滞,望着这张魂牵梦绕,数年来只在梦中得以相会的脸庞他还是学不会克制,他松了肩走进内里,眼神贪婪地将她的一切尽数收归眼底,喉结吞吐后,滞涩地开口道:“你还是从前模样。“

女人压下心中的汹涌愤恨,将手放在桌上不耐烦地用食指敲击,不再端着反而放松下来,说道:“从前模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还能一如从前青春常在?恰如嘉远公您,从前青丝如水,如今也难免增添了几缕烦丝吧。“

明明是挤兑之言,可偏偏招致他的一声轻笑,他真的比从前更添仁慈,没有厉声责备她的无礼。

她偏着头睨视,见到他僵持的肌肉终于放松,他阴翳的神色因她一句话化作如水清凉,她更添几分反感,成心恶心他说道:“瞧我这脑子,兄长年纪大了,我这做表妹的怎好让您久站着?啊呀真是太失礼了!兄长快快坐下吧,莫要责怪,近些年来我不良于行,难以亲自请您下坐啊。”

他关心的眼神落在她的腿脚上,最终上前几步在她惊愕的神色下单膝跪地抬起她的腿,温热粗糙的大手满是茧子早已不同昔日的精致白皙,从前握着书卷策论的修长玉手时至今日已错落着枪剑刀疤,这双手托着她的脚,试探着给她检查。

他犀利的眼神咫尺之间更不再掩饰,他挑起眉示意她解释言语的错乱,可她早已转换了神色,定定地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地散发着自己的恨意,低声说道:“你怎么还不死啊!”

他抿唇放下她的脚,并不躲避同样直白而炽烈地与她对视,说道:“我死前自然要捎上你,我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所以与其期盼着我死,不如多盼我活几年,好和你白头偕老。”

她的神色已近扭曲,美丽的眼睛充斥着怨恨,她抬手意欲扇下,意料之中被他轻松按捺,他已经连掩饰都不掩饰了,阴翳地笑了,笑中无可奈何地带着幽怨,他一把将她拖下圈椅,稳稳地让她侧坐在他的膝上,见她稳了才任她撕扯扭打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向着后面走去。

“阎湜钰你这个贱人!放开我!混蛋!我掐死你!放我下来!”

他蹙了眉头,教训似地落下几巴掌,女子顿时停了挣扎嫌恶地寒颤。

“你放下我们娘子!”

珈蓝不知从何处猫了出来,双手持刀,微微弓着身子惊慌地威胁着男人。

男人只觉得不屑,看她挺着孕肚艰难地想要挽救怀中日思夜想的人,不由只觉得荒谬至极,他漠视着珈蓝双腿打颤也要横着心,拿稳那把刀。

“嘉远公!把我们家小姐放下来!你这个狗贼子,想对我们家小姐做什么?你这个害人精害人不浅,都是你害的!我们家小姐已然家破人亡,亲人离散难道还不够吗!都是你这……”

“珈蓝你闭嘴!滚得远远的!你还怀着孕呢,他哪里会顾及!”

嘉远公阎湜彧横眉冷对这不自量力的珈蓝,却也不由因为女人的在意只是一脚踢开珈蓝手上的刀,冷道:“蠢货!刀都没开刃,难道要劈死人吗?”

“阎湜彧你欺人太甚!你个混蛋!”

她用尽全力掐着他的脖颈,却被身后的大手拎着领子逼退,他也恼了,威胁道:“越发没有规矩了!瞿幼璇!你要是想让她一尸两命死在这里,我成全你!我本不屑弄死一个孕妇,你要逼我吗?”

瞿幼璇立时收了手,她蹬着脚踩在他腰间,挣扎着转向因惊恐而面白如纸的珈蓝,好声说道:“好珈蓝,你先回去,明日父子前来相看,早些带着孩子来,你放心,没事的!快回去吧!叫人跟着你,千万别跌倒了!”

阎湜彧眼瞧着她的脚胡乱踹在腰间,并不恼,只是拦抱着她的腰,握持着她不安分的脚,情不自禁地用脸贴在她颈间,细细嗅着属于她身上的那缕残存的墨香,丝毫不顾外人在场,旷别日久,难以自抑。

“啊!你个不要脸的!小姐已然守寡,你可是她的表兄啊!不要脸!”

珈蓝瞧见他的孟浪举动,气的想要冲上前和他扭打,却被瞿幼璇厉声骂走,在一步三回头中,珈蓝恶狠狠地垂泪看着他,用那一星半点的可怜的警告希冀保全小姐。

见珈蓝终于走了,瞿幼璇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身后的人早已不再满足隔靴搔痒。

她恨死了,直直地扭着头咬上他的鼻子,听到他沉闷的痛哼一声想要松口骂道,谁料这个不要脸的竟然我行我素依旧痴缠。

闻到他身上这股浓厚的熏香,依旧令她作呕,肆意的气味如它的主人般纵使见到半丝间隙也要充斥进去,惹得瞿幼璇呼吸不得,忍不住吐了。

滚烫的气息因着很快熄灭,寂冷重新袭来,瞿幼璇抑制不住的逆反随着男人的松手终于得以逃出生天。

她和他拉开距离,而他定在原地看着瞿幼璇努力打开窗子,呼吸外面的空气,长久的沉默浸染了他,加剧了他神色的破裂……

这方拉开窗子,没喘上几口就被人自后方拉入怀,干涩的唇胡乱张开用牙齿撕咬来人的唇舌,瞿幼璇气极反笑,欲咒骂他的恶毒反而被他巧取豪夺轻轻咬住了舌头,惩罚性的吮吸,唾液交换间几近呕吐的瞿幼璇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被迫窒息晕倒而去……

混乱中强睁开眼,昏暗的帷帐内悠悠转醒,脑子尚且没有完全清醒下来,便被身上的沉重催促。

瞿幼璇没好气的瞪大眼睛,这才知晓自己是怎么醒的,正是被眼前这个混不吝的没眼货色硬生生压醒的,他安稳地抱着她枕着她柔软的小腹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而起伏,瞿幼璇被压的受不了,手肘支着做起身来。

他或许也醒了却不愿意从她身上起来,仍旧呼吸平稳抱紧她的身躯,她一时没法子了,静坐一会消消自己的心火,这才用力甩手,死劲拍拍他的脸庞,声音拍得声响,男人蹙着眉头这才转醒,无奈地看着她,好声好气地说到:“不用担心,那个小妇人已经被我下令护送回去了,门口的人也散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只要你不跑……只要不跑,他们不会再出现。“

瞿幼璇坐起身来穿鞋,他笑着拿起绣鞋为她穿好,瞿幼璇漠视着他的献媚,穿好鞋后就拂开帷帐,一如既往地自顾自倒杯茶水消解渴意。

“怎么,你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不辞辛苦地到这儿讨不快来了?也是,将近不惑之年的人了,整个京城上下讨不到一个好人家愿意将就你的,却也是不甘寂寞,荤素不忌了!“

“不用再强调我长你许多了……若是天注定我无嗣而终,我心甘情愿。经了太多事,我终于想明白了,人活一世正是要抢的抢、夺的夺,按我心意,快我心神。你已经为他守了多年,这段前缘该了了,剩下的时光也该留给活人了……我们之间空费许多时间,我岂能再忍受虚耗?“

他破有些困倦,眼纹随眯眼更甚几分,大手扶额缓解疲惫。

“真是大言不惭啊!你这种人,看中了,不管什么先来后到、规矩不规矩的,强迫别人顺从你的心意。我丈夫死了,你以为你就有可乘之机了吗?你想都不要想,我会一直独身。“

瞿幼璇走到神龛前,望着式微的烛火自顾自去更换,最上方是她父母的神位,而下手的便是已故丈夫褚靖徽的祭牌。从前几万次擦拭一尘不染,已然光彩可见。她拿下来,细细审视。

“你我是表兄妹,不在”同姓不婚“之列,你已然和褚靖徽和离,况且他已离世,你我各自独身何有不妥?莫说是亲上加亲,也是知根知底。男女嫁娶,姻缘已定,虽然你不善生育,可我早已不再执拗于此,你我能相陪到老便是完满。“

阎湜彧撩起珠帘站在她身后,望着她放下那人的神位,燃起三炷香对着一众拜了三拜。他瞧着那:瞿氏婿褚靖徽位,抑制不住地心生嫉恨。

他活着,永无他的出头之日;

他死了,连带着心气也一丝无了。

他无望地感知到,他阎湜彧一生都在和这个人龙争虎斗,朝局并非政见不合,无奈各事其主;做好官上他确实无法望其项背,因为一开始自己便出身名门权力加身,自觉高人一等。

他思虑之多,却汇之一点,他的确眼光不如这个死人,自负傲慢耽误了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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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鄢旒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