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奇听着这话神色幡然一变,低着头不敢多言。
梁晏镁捂着汤婆子得意地笑道:“这满天下死了老婆的鳏夫可不要太多!只是这种克死几任续弦的命短汉子,也就咱们苏华有福气享受。别说本侯偏心,这种美事再有可是万万不能了!听回来的人说刚成亲那短命鬼便咽了气儿,这不就是两颗灾厄星斗法嘛!”
说到得意之处,挑两块点心下肚,又接着说道:“边关苦寒,夷狄环伺,一个站不稳脚跟的继母和早就成人的子女,怎么着都舒坦不了吧!也让她尝尝为人继母的滋味儿,看她还敢不敢顶撞孤!”
下人们听了心中发寒,偏巧那尖刻的却笑着附和道:“侯爷抬举,她本是琅侯和个花匠的女儿有了首尾才生出的孽种,按她这出身能当得了边疆大吏的续弦已是格外开恩,依奴才拙见,倒不如随便拉出去配个小子来的好!”
梁晏镁扯了唇瞥向他,凉凉地道:“哦,配个小子,配给你这个小子可好啊?孤看你倒觉得眼生,你是哪处做活的小子,岂容你在这里摇唇鼓舌带累主子?旁的好人都是引着主子做那良善的,怎偏你这个畜生苗子诅咒主家,引人行这极恶之事呢?”
那下三白三角眼的小子谄媚的笑容尚且挥不去,咋听到这令他魂飞魄散的话,顿时下跪,狗爬似地求到郡主的身前,连连磕头口中求饶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小的笨嘴拙舌,不敢生出一点谋害之心啊!给主子磕头,奴才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带累主子!请主子饶恕小的口舌不快!饶恕奴才吧!”
见他脑袋磕的冒了火花一般,一声赛过一声的磕头声,却引得在场各位的微微扫视和神色冷漠,这种给主子□□的恶毒种子,得了恩宠必然转头祸害旁人,谁会为这种不相干还妨碍带累的狗儿子开罪呢?
梁晏镁环视众人,这砰砰的声音没个尽头,血都这一块那一块地凝在地面上,瞧他额头上已血肉模糊,惶恐惊簌的菜色逗笑了她,她神色轻松地丢了块咬了半口的膏子到地下,颇有点升堂判案扔下令牌的意味,她清清嗓子定定地说道:“既然喜欢在主子身边搬弄是非,若不是孤心如明镜,真让你这种狗杂种得了脸去,想必来日孤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去,拉下去给孤堵上嘴,细细切下他的龌龊作臊子,喂进他的嘴里,再用针线缝上!”
此话一出众人都觳觫地异动,那人也白着脸停了举动,怔怔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榻上端坐的贵妇人,瞧见她如夜叉、般若恶鬼一样,竟生生地倒在地上吓死过去。
清河郡主勾了唇,高声说道:“从今往后谁再敢搬弄是非触怒于本侯,今日之事便是下场!本侯乃光明磊落之主,父亲乃是邶王梁阚,母亲更是张氏女,怎能被一个臭虫左右?惹本侯不快,那边是与天悖逆!谁敢不从!”
子奇心明眼亮赶忙起身下跪,仆从们更是不敢延误直直地跪下。
梁晏镁这才满意地,用脚勾起子奇的下巴,对着众人说道:“好了,孤乏了,都下去吧。”
于是仆人们这才松口气,将那可怜虫拖下去……
“竟然照常送了请帖来……怪哉,这个清河郡主真是只管享乐的主儿,哪里用的上陛下防范多年啊!”
嘉远公夫人连有容端着香茗和自家丈夫打趣,只见丈夫皱着眉头将那精致价昂的请帖看了又看,这才心事重重地抬起头来说道:“不得不防啊……就算她真是一点都不知晓邶王的血书,可谨慎一点总没有错。既然陛下不安,做臣子的鞍前马后自不会错的。想我阎家两代受主隆恩,先帝不因父帅卑鄙,猥自枉屈三番启用,更是下嫁自己的胞妹荣耀家族才有今日之局面!我与陛下自小情分,你我婚姻之事更是全赖陛下成全!我怎能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连有容笑的温柔,她抬手将丈夫的脸庞端详,接过婢女抵过的帕子,小意温柔地擦拭他的脸庞,闻声说道:“你啊,对陛下尽忠是应当应分的!我虽然不能直接为陛下分忧,可我唯一的孩子都交给陛下驱驰,也算得上尽心尽力。这一点上,我比婆母倒看的明白,养好孩子才是我为你分忧解难。我真是想不明白,婆母怎会和公爹如此相憎?我一嫁进门而来就没有侍候过公爹,并不知晓他的为人,可婆母……着实是过刚易折……我这做小辈的只能听之任之,不敢不恭敬。”
阎鸻敬苦笑一声,劝解道:“你是没有经过父亲的苦楚,才不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你只和母亲大人相处就觉得难捱了?父亲可是比之母亲更加霸道,我记事开始父亲就和母亲不合,他为人粗暴又没什么涵养,身边人凡事忤逆他一丝一毫就要暴起责备,母亲贵为天家公主,虽是妻却更是是君,他竟敢当众折辱母亲!哼,母亲不爱搭理他,他便连带着教训我,我虽是长子,可他在外面有个相好的生下了二弟式藩,母亲更是将侍女生下的孩子亲自教养,那便是三弟羯山了。他这个魔王对我们这是三个兄弟从来吹胡子瞪眼没有好话,他那点在意都给了小妹雁栖。”
连有容听到小姑的名字神色透露着不爽,她皱着眉头强忍着不适接着听着丈夫的话。
阎鸻敬摇摇头,不堪回首往日的磨难,叹口气说道:“小妹出生前后是父亲和母亲大人为数不多的好时候,自她出生后父亲母亲倒不像往日般互相仇视了,就是父亲也性情好了起来,母亲大人爱的跟个宝贝似的。她身体病弱你是知道的,父亲那么个粗人每每照料时都要试药晾温。我是心生嫉妒的啊,父亲打我是最多的,每每谩骂我不是他生的,母亲那里会管我的心意?只有你啊,只有你才会对我这般仔细妥帖!”
言尽于此,阎鸻敬才有了笑意,将连有容扶进怀里,说道:“父亲真是不像话!对母亲大人不能从一而终就罢了,还敢对母亲动手!这哪里是大丈夫所为?他那三心二意深为我所憎恶,于是我年少时就暗自发誓我今后只此一人相守,繁衍子嗣,百年同归。有容啊,我能娶到你是人生一大幸事,你对我的好,我从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连有容噗嗤一笑,推推他揶揄道:“真不知道你这股黏糊劲儿是随了谁了?大人小儿都是一本正经,怎么阎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深情种子,还就让我得了呢?”
阎鸻敬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自然流露着内心,为她捋捋鬓角。
“其实……时至今日我也渐渐明白了父亲的感受,母亲大人从不曾真心对他,所以他才会移情别恋和外面的女人相爱。我知道母亲性情刚烈,十二岁便能弯弓射雁、百步穿杨,这种心气儿怎能甘愿猥自枉屈和一个出身氓流打架斗殴的任侠相处呢?若不是为了国家,为了先帝,想必母亲大人自由自在,胜过生下我们吧!先帝一去,二人便不可挽回,那个艾姬难产而死后,父亲万念俱灰之下才会燃炭自尽……”
“不想爱的人就是绑在一块儿,也是强按牛头不喝水!这么看来,母亲大人中年丧夫,将你们几个辛苦操持长大可见辛苦……我真不知道如果我失去……我办不到……不敢想!”
连有容颇为动容,她低头扶住自己丈夫,让他靠在怀里依偎,搂着他安抚。
“如果天不庇佑,我阎鸻敬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这样我在地下也会神魂不附。只要儿子会照顾好你和宜晴,我也算瞑目了!”
阎鸻敬叹口气,他不被时间所摧毁的容颜依稀停留在最好的时候,温润的容颜因为年纪的增长更添气度,平心而论他此生对不起之人不胜枚举,可只要妻子儿女健康安好长久平安,他便知足常乐了。
胸口那点惭愧,只要一想到外甥女便会不觉翻涌,母亲大人临终的托付他不是不知,想起那时母亲屏退外人,无力地睁着眼气息微弱,她浑浊的眼眸已有些溃散,她说:
我知道你委屈,可比起你拥有的,你应该知足了。我们母子一场如今也算终了,既然终了,就让我和你妹妹安生吧,不要再怨恨你的妹妹了……
你是老狗的儿子不假,可他并不属意你,你想要家主之位,你妹妹让给了你……你被陛下和连太妃一起算计,娶这么个拎不清的新妇入门,纵然她屡屡排挤你妹妹,可她从没有向我告发过!
你天分不高,偏多情善感,思虑之多让人不喜。你的私心过重,我才不让你们抚养长子……可惜你的孩子到底还是沾染了你们的习气,宜晴本是个好孩子,你们却做了孽教坏了她……将来会因为这两个孩子惹出不少是非……
我对你言尽于此,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雁栖的孩子……算为母求你,约束好新妇和她的孩子吧……璇姐儿无辜,没了父母和祖母庇佑,以后就是你们的天地了,给她留条活路吧……我想明白了,她想走就放她走吧……
可怜我的女儿……雁栖啊……娘终于能见到我的宝儿了……宝儿……宝儿……
他哭着不已,见着母亲逐渐一丝一丝的生气被抽走般衰败,他跪在床边不能支撑,紧紧握着母亲从不曾多抬爱他片刻的手,放在心前止不住地哀嚎。
那一刻他真不是自己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母亲大人驾鹤西去,就此他便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心中那是便缺了一块儿。
他尚且记得自己是如何为母亲落下了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想母亲如此偏心,爱重女儿胜过儿子,偏心外孙女多过孙子孙女。好似凡是跟他沾边的她就厌弃,凡是小妹有关的她便珍重。
天下怎么会有爱女儿胜过爱儿子的母亲呢?天下的母亲难道独高贵的公主,不必有儿子作为依靠,而拥有女儿,即使是想要逃离的女儿也心满意足的母亲吗?
他听话隐忍,除了迎娶新妇一事上违逆了母亲的意愿,其余事上他哪一点不是小心谨慎,克勤克勉地侍候孝敬她,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爱她的她弃如敝履,不爱她的却思之如狂。
他怎能不泪流满面着记恨小妹轻松的一生,父母都爱她,她一出生就拥有他渴望的一切,天分,爱,自由。
她明明该让他追赶一辈子,凭什么中途就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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