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棋弈

流苏树叶子小巧而翠绿,在阳光下发着光,那白色的花朵一串串,如同雪花般纯洁,又似瀑布般流淌,沈卿落静静坐在石阶上,静静看着这一方天地。

秋露在一旁陪伴着她,小姑娘似是看出她心情的不好,投向她的目光满是心疼,小心谨慎地问:“小姐,赐婚旨意已下,你该怎么办呢?”

春风拂过她的耳畔,吹乱了她的发丝,却不曾带走一片她的一片云彩。

沈卿落昂着头望向天,语气平淡,似水面经不起涟漪。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透过残冬的雪,过了草长莺飞的华京,也消散其中,她道:“泡一壶清茶,看那棵流苏,仰天望去,青空上无浮云朵朵,无春鸽飞过,一切宁静而又无可奈何。”

“落尽寒梅,新春却不至,黎明已去,长夜如期而至,这世间的事情,水流花开两从容,不如一蓑烟雨任平生罢了。”

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眼前不是阑珊的景色,心中却平添一缕哀愁。

秋露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她,待回过神看到早已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的男子,便开口提醒道:“小姐,御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卿落呼出一口气,视线却并未转移,好似在遗憾之中为自己镀上一层忧愁的身世。

周璟朔和她一起坐在石阶上,半晌沙哑开口:“你若不想嫁,我会让父皇收回旨意,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我来大周本就是为了交两国之欢,使其无兵革之忧,和亲这一劫我永远也逃不了,五年前也好,五年后的现在也罢,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好了,嫁给谁不都是嫁……”,沈卿落垂下手臂,她轻轻地苦笑一声,眉眼深深,如同落了雨的江南,她轻声开口:“我举棋不定,茫然且不知所措,进退失据,甚至婚嫁大事,自身还没有选择的权利。”

在这世道,女子一向都身不由己,她们本可以恣意快活,可以结伴吟诗作对,但一旦嫁为人妇,就得相夫教子,失去自我。沈卿落悲叹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世,她同时也在悲叹天下所有女子的苦情。

沈卿落的眼神空洞,她耷拉着脑袋,飞快地向周璟朔的手中塞了一个杯杓,两人的杯杓相撞,“以后的日子请御王殿下多多关照,之前的事情还愿殿下既往不咎。”

风兮,树摇曳,萧萧几度,流苏树的一花飘落,如今正值茂盛时节,却其中隐含萧萧,这过多的则是嗟叹唏嘘。

“无需追究过往,盼你我都好,不分彼此,尊重一切,携一束阳光与卿同行,送一缕春风渡以予卿。”周璟朔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发觉这是茶,茶汤澄澈,茶香馥郁,并不是酒,他眉眼微动,侧身看着她。

“我尊重你的意愿,在我这儿,你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与卿同行,春风渡卿……”,沈卿落怔怔念叨着,发丝随风舞动,她的睫毛纤长,掩住眸中的神色。

卿是夫对妻的爱称,但也可以代指沈卿落,毕竟她名中第二个字为卿,若是用落代指,可能会不太好听。那么周璟朔是什么意思呢?

“未知乾坤花落谁家,你我既是公平的夺利者,同样也是同舟共济的……”,说到此处时,周璟朔顿了顿,他继续道:“同舟共济的侣人。”

侣人有情侣、伴侣、同伴的意思,周璟朔你想和沈卿落成为什么?

“不必太纠结于当下,也不必太忧虑未来,风雨皆可过,无处不希望,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南冀,找你的妹妹。”

沈卿落醍醐灌顶,她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现在出华京都难,若她与御王成亲,则可以借他之手去南冀和东凌,而且落散毒的解药有几味并不在大周。

“找你的妹妹。”

风起,花落尽,悠悠往事浮上心头。

听到这话时,沈卿落脑中瞬间炸开,她指尖一颤,眼睫突兀地掀起,有些惊讶的望着他,对上少年的双眸,女子开口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嗯,算是知道一部分你的秘密。”周璟朔略一迟疑,捏着杯杓的指尖粉白透亮,他盯着少女诧异的目光,接着说道:“东黎与大周之前有过节,你如果说自己是东黎人,则在大周会遭遇刺杀,这应该也是你以东凌公主的身份,赴来大周和亲的原因。”

沈卿落的神情恢复平静,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并接着问他:“你还知道多少?”

周璟朔轻轻仰首,阳光在流苏树的树影中愈发斑驳,“我知道的不多,裴星瑨也知道你是东黎人,至于他怎么知晓的,这我便不知。”

沈卿落听后便觉得周璟朔与裴星瑨两人的关系并未达到很深的程度,因为裴星瑨知道的是她是东凌公主与沈宴恒有交节,与周璟朔说的“裴星瑨也知道你是东黎人”并不同。那么沈卿落可以推测,裴星瑨并未告诉周璟朔自己年少时与沈紫的交往。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是半路寻回来的公主吗?”沈卿落微眯了眯双眼,半带轻笑着说。

“好奇啊,但这件事情说不说由你。”周璟朔垂眠,带着微微失神的眼色,他害怕会勾起沈卿落的伤心事,便说道:“过去的都已成过往,抬眼向前看,前路万一是选择呢?”

沈卿落冷笑一声,面上平静而淡然,白净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前路或许是选择,而我是唯一掌握自己前路选择的人。”

“往事暗沉不可追,愿你所求皆所得。”周璟朔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今日棋弈,要去吗?”

“去了有好处吗?”

周璟朔挑眉,淡淡勾唇,他微微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眸,含笑地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沈卿落含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朱唇轻启:“我最近缺钱,殿下不应该表示表示吗?当年你走时,我可是给了你分别礼。”

“几块桂花糕你记了五年,行!”周璟朔眼角微微扬起,了然轻笑,笑容如今日的阳光一般温暖,他道:“想要多少都行,御王府有的是钱。”

沈卿落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站起身怒瞪着他,反怼道:“你如果不记五年,怎还会想起桂花糕?”

“公主真是……”,周璟朔瞧见她瞪着自己,随叩改口道:“明眸皓齿。”

沈卿落毫不留情的拆穿:“你想说伶牙俐齿吧?”

周璟朔无奈耸了耸肩,“哎!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卿落:“……”

……

长松茂盛,庭院阴凉,清风和煦,阳光正好绿树荫浓,清风流水。

棋弈的地点在静水闲庄,沈卿落与秦知沅相伴去的庄园,两人来的挺早,有两三个女眷在堂屋里闲谈,有两个男子在院中射箭,亭子周围是竹林,这片环境幽深寂静,衣衫如雪的男子坐在青石台上,自己和自己对弈。

秦知沅因为之前赏花宴的事情,有些不想面对陈和安,拽着她的袖子,道:“卿落,等会儿我们绕到边上走,别去亭子那边。”

“你要绕到水田里去吗?”沈卿落看了看庄园,通过桥面径直就到了亭子,旁边都是水田,绕不了路。

“走吧,陈侯爷应该不会与我们搭话,他应该没那么有礼貌吧。”秦知沅在她耳边低语着,拉着沈卿落的手向桥上走去。

“沈姑娘,秦姑娘。”

秦知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真是的,我服了。”

“陈侯爷。”没办法,沈卿落只好向他回礼问好。

秦知沅敷衍向他点头。

“姑娘有兴致与陈某对棋吗?”

“卿落,我不会下。”秦知沅无奈道。

石面上摆放着一副紫竹棋盘,盘上棋子已经备好,纯粹的黑与洁净的白,点点倒映着竹林翠影。

赐婚旨意已下,沈卿落有点犹豫自己能不能和外男对弈,万一遭人舌根呢?

沈卿落心一横,管那么多干嘛,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正常的下棋而已。

沈卿落嘴角一抽,他将棋盘已经摆好,也不容拒绝,她脚踏着绣花鞋,践之文履,拖着裙摆,曳雾绡之轻裾,拎起裙角坐下,“我技术不精,还望侯爷多多包容。”

“无妨,闲度时光罢了。”陈和安凝视着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

一局过后,稀稀疏疏瞧见了一些人影,秦知沅也去了庄园的别处,人们许是过于寂寞,今日说是设棋,有些在亭子下摆棋对弈,有些却组伴纷纷去了别处。

陈和安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棋面,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胜利的喜悦:“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沈姑娘刚才下错一子,可是后悔?”

这句话像是细密的涟漪,在平静的水面上扩散开来,形成了无数个小圆圈,棋局之中环环相扣,满是棋子。

“入局博弈,或许会因一招不慎,错落一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会覆水难收,但我落子无悔,抉择本身就是向前。”沈卿落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着,她的声音慵懒,带着几分冷意:“侯爷棋风稳重,深思熟虑,貌似平静,心中却早已胸有成竹。”

落子无悔,比起迎战而输,总比不战而退的好。

陈和安轻抬眉头,微笑点头:“小小棋盘之间,风云变幻,既要随缘而进,又要顺势而退,既要随机应变,又要保持固有的立场。”

“胆大者棋风泼辣,胆小者举棋不定,稳重者深思熟虑,轻浮者急躁冒进,心机者增其傲气。”陈和安凝视着黑白两色棋子,眼底的情绪隐晦而又复杂,“不同的人在这楚和汉界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侯爷在下棋上挺有造诣的。”

“我在享乐方面有造诣吧。”陈和安自嘲冷笑,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微风拂过竹林,带着一丝丝的惬意。

“乐也罢,苦也罢,得也罢,失也罢。”沈卿落昂首,眼眸中闪烁着星光,她笑道:“人生在世,不就是图的享乐。”

“那沈姑娘,我看你一点也不快乐,根本没有享乐。”

“侯爷又不是我,怎知我不快乐?”沈卿落一愣,又仿佛若无其事的说。

“是陈某冒犯了。”陈和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目光又迅速瞥向远处,两人皆沉默不语。

“卿落!”桥边传来苏槿怡的喊声。

“失陪了。”沈卿落站起身,略微向他颔首道。

走的时候,沈卿落侧身看他,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这个陈和安远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草萤有耀终非火,他绝对不是世人口中的那般烂泥扶不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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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璟心
连载中玉楼娉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