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暑假,暑气逼人,太阳晒得马路发烫。即使是城郊的别墅区也免不了被三伏天的热气席卷。
“缘缘,在阳台玩别乱爬啊。当心掉下去。”徐越坐在客厅劈里啪啦打着字,高声叮嘱道。
六岁的萧缘坐在阳台的地上拼拼图,零零碎碎的拼图散落一地,脆生应道:“知道了!”
萧缘穿着纯白的短袖和蓝色短裤,脸上带着婴儿肥,棕色的头发卷卷的,低头的样子很认真。
刚把拼图拼了一半,萧缘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中了自己的脑袋,轻飘飘地并不疼。
他站起来四处找了找,发现了身后的纸飞机,拆开一看,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下来玩吗
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字迹。
萧缘趴到阳台边往下看,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站在自家房子自带的院子里,抱着一只皮球,见他探出头来,高兴地挥了挥手,指了指隔壁的别墅,左边脸颊的酒窝笑得深深的。
“妈妈,”萧缘跑到客厅:“有个哥哥叫我下去和他一起玩。”
“哥哥?”徐越停下打字的动作,跟着走到阳台往下看,男孩还在院子里等着:“邻居家的小孩儿?”
萧缘点点头。
“那你去吧,不准乱跑,就在院子里玩儿,别弄脏衣服了。”徐越扫扫儿子的发顶,重新坐到电脑前。
萧缘哒哒哒跑下楼梯,换上鞋子开门出去,马上被炫目的阳光闪得眯上了眼。
男孩见他下来,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比萧缘高出半个头的身子挡住了阳光:“你好呀,我叫迟宴。”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了萧缘举起来挡阳光的手,上下摇了一摇。
“我…我叫萧缘。”萧缘刚从德国回来没多久,也没交过别的朋友,被迟宴的热情闹得有些脸红。
迟宴抱着皮球,被晒红的鼻尖渗着薄汗:“放暑假真的好无聊啊,我们家住的又离市中心远,平时都找不到朋友玩。”
萧缘没有什么朋友,也没去过几次市中心里玩,闻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陪我踢球好不好?”迟宴把皮球往前一送:“跟我玩。”
两个人在院子里踢了一下午球,踢累了迟宴就大剌剌往草地上一坐,脸颊涨得通红。
萧缘站在一边儿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他怕弄脏了衣服,不敢坐到地上,只能低头看着迟宴。
“你怎么不坐下来休息一下?”迟宴问。
“我不累。”萧缘擦了擦汗,拧开花园里的水龙头就着水洗脸。
凉水冲刷着沾了泥的小手,被泼到脸上,驱散了一点暑热。
迟宴跟着凑过来,挤到水龙头边洗,两个人就嘻嘻哈哈泼起水来。
夕阳西下,郊区吹起了凉风,迟宴妈妈找了过来,年轻的妈妈面容柔和,左边脸颊也有一个漂亮的酒窝,笑起来温温柔柔:“儿子,回家吃饭了。”
“哦!”迟宴把皮球抱起来,对萧缘摆摆手:“我回家了,明天还来找你玩。”
萧缘有点舍不得,但还是应声好,笑着对他挥手:“拜拜。”
身后家门开了,徐越穿着西装套裙,肩上挎着包包走了出来。
“妈妈…”萧缘回头,眼睛里的笑意淡去:“你又要去公司吗?”
徐越化了精致的淡妆,凤眼吊梢,小刀眉很有气势,头发干练地挽了起来,不怒自威:“嗯,妈妈回去处理点事情,饭已经做好了,就在桌上,你洗了澡再吃,瞧这一身汗,一会儿该感冒了。”
“好。”萧缘目送着徐越开车离开,垂着两只小手进屋了。
洗完澡,萧缘用大毛巾擦干头发,坐在饭桌前把饭吃完,然后自己搬着小板凳站在洗碗池边把碗洗干净。
他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把下午的拼图拼完了,又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就早早回了房间。
拉开窗帘,隔壁迟宴家亮着灯,好像是在看电视,不时能听到一家人哈哈的笑声。
他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听到笑声时也跟着笑了笑,白嫩的小脸被灯光映得发亮。
天晚了,星星缀满了天穹,院子里的蟋蟀轻鸣着,隔壁家的笑声也逐渐平息。
今晚又等不到妈妈回家了。
萧缘已经习惯了徐越加班晚归,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能自己一个人安然入睡。
他熟练地给自己开了夜灯,把钙片和水吞下,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刚睡醒午觉,萧缘就趴到阳台边眼巴巴地看着小院门,徐越又去上班了,他记得迟宴说了回来找自己玩的。
在心里数了一百多下,迟宴果然抱着皮球来了,萧缘眼睛一亮,跑下楼和迟宴踢起球来。
这个暑假,两个人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玩,但是萧缘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迟宴,都是在阳台上等着迟宴过来找自己,问过妈妈后再跑下去和迟宴玩。
迟宴没来时,萧缘就一个人坐在阳台拼拼图或者看书,妈妈在家的时候会陪他玩一会儿,虽然徐越周末也总是在加班。
迟宴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在草地上连滚带爬,爬树摘果子什么都干,每每这时萧缘总是乖乖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接住迟宴扔给他的梅果,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参与,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浓密的黑线。
中纬度的城市四季格外分明,立秋再过半个月,气温就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高了,最后一茬梅子也熟透了。
禁不住迟宴的撺掇,萧缘也想自己爬上去摘果子,跃跃欲试地爬到了树干上。
“别怕,我在下边呢。”迟宴张开手守在萧缘下面:“不会摔着你的。”
萧缘有点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踩到树杈子上,伸长手摘下来一颗青润饱满的梅果,兜在衣服里再去摘第二颗,他从来没有试过,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
不知是不是树杈经过迟宴将近两个月的摧残已经奄奄一息,萧缘踩了一会儿,它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萧缘尖叫一声,树枝已经断裂,他没了落脚处,毫无征兆地摔了下去。
熟透了的梅子滚了一地,清新的梅香混合着青草的气味,掺在夏日的空气里格外好闻。
萧缘摔在了迟宴身上,被迟宴牢牢接住,脸埋在迟宴怀里,身上没觉着疼。
他愣愣地抬起头,却看到迟宴的下巴磕在了石头上,下颚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正在往外淌着血。
“迟宴!”萧缘大惊失色,慌忙从他身上起来,扶着迟宴坐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按在了伤口上:“你按着它,不要动,我去叫你妈妈。”
萧缘迈着小短腿跑到隔壁家院子里,着急忙慌地按着门铃:“阿姨!阿姨!”
燕暖边喊着来了来了边跑过来开了门,一开门就看见萧缘通红的双眼:“阿姨,迟宴受伤了……”
“下巴破了,留了好多血。”
燕暖去找钱包开车时,萧缘又跑回自家院子里,迟宴坐在草地上,手里的纸巾已经有血渗出来,看上去磕得不轻。
萧缘蹲在迟宴面前仔细看了看,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摔下来你才会受伤的…”萧缘哭得稀里哗啦分不清天南地北,整张脸都爬满了眼泪,看上去可怜又好笑。
迟宴噗地一下笑了出来,用另一只手在他哭花了的脸上揉了揉,把满手的泥巴都糊在了上面。 看上去更惨了。
迟宴哈哈哈哈笑了起来,拧着萧缘软软的脸颊恐吓道:“不准哭了,再哭我生气了!”
萧缘哭得上接不接下气,打了个嗝,把眼泪憋了回去。
燕暖的车开来了,在院门前按了两下喇叭。
萧缘关好家门,跟着萧缘爬进后车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要陪你一起去…”
两人并坐在后车厢里,迟宴盯着萧缘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你长得好特别哦,眼睛是棕色的,头发也是,还卷卷的。”
“嗯,”萧缘垂下头,闷闷地回答:”我爸爸是半个德国人,所以我是半半的德国人。”
“可是我妈妈说,只有中国人才会有丹凤眼。”迟宴比划了一下,目光落在萧缘上挑的眼尾上,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眼泪,挂在睫毛边。
迟宴的伤口不算很严重,但还是缝了两针,不过好在磕在了下颚上,平时也不太看得出来。
燕暖没有怪萧缘,也没有责骂迟宴,而是好好地安慰了一下两个小孩子,当然主要是安慰萧缘,迟宴嬉皮笑脸的根本用不着安抚,反而是被燕暖半笑半怒的戳了戳脑袋。
“你愿意保护朋友,妈妈很高兴,但是你们以后不能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道了吗?“
燕暖抱着两个小孩挨个儿跟他们贴脸,用湿纸巾把萧缘脸上的泥印子擦干净,没忍住亲了一口:”真可爱。”
而且看起来比迟宴乖多了。
萧缘害羞,脸红到了耳朵尖儿,垂下的睫毛簌簌抖动着,脸上的婴儿肥挤出了双下巴。
可徐越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很是生气,狠狠地责骂了萧缘一顿,拎着萧缘上迟宴家登门道歉,虽然燕暖和迟宴再三说不怪萧缘,燕暖更是说小孩子一起玩哪会没有磕磕碰碰的,徐越回家后还是勒令萧缘不准再出去和迟宴玩。
“正好暑假也要结束了,你给我好好在家里看书练字,不许再出去瞎胡闹!”徐越气急:“你这次害他受了伤,下次呢?也弄伤自己怎么办!”
萧缘向来听妈妈的话,不愿意再让徐越生气,虽然以后迟宴还是每天都来找他,但他只是趴在阳台边上对着迟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下去了。
没过多久开学了,迟宴的父母回了开在外地的公司,带走了迟宴,一连好多年,萧缘再也没见到迟宴。
他也背着书包上学了,在学校里很受同学欢迎,交到了很多朋友。
但是萧缘还是常常想起小时候的小哥哥,他是自己回到中国后第一个好朋友,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暑假的交往。
父亲去世后,徐越没有再婚,而是一个人早出晚归地支撑起这个家,萧缘懂事早,向来都听妈妈的话,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刻苦,人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读高中后,萧缘发育得快,身子一下子拔高了,四分之一德国的基因让他的骨相极为立体,一双丹凤眼却带着东方人独有的神韵,性格又好,在学校更受人欢迎。
上高中后的第一个春天,梅雨季来得早,三日里总有两日下着绵绵细雨,但青草也发芽得早,院子里已经有了绿意,泥土里还冒出了零星野花,点缀在草地上,挂着细细水雾。
刚开学,学业还不繁忙,周末萧缘难得睡了个懒觉,窝在被子里,半梦半醒地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近郊的别墅区向来比较安静,今天却听到了卡车轰隆隆的声音,萧缘清醒大半,从床下下来,光脚走到窗边看出去。
卡车停在了许久无人居住的隔壁院门前,车厢上贴着搬家公司的字样,车后跟着一辆宝马轿车,
穿着运动服的少年从后车厢下来,顺手摘下口罩,碎发后的眉眼英气逼人,下颚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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