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学习的氛围就愈加紧张起来,期末考和会考像两座大山,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无声小食”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里,沈星颖正踮着脚在菜单栏添补新字。
莲姨掀开后厨布帘,恰好看见少女悄悄往招财猫瓷碗里塞了颗薄荷糖。元旦后这姑娘便雷打不动地每日挤半小时来当义务收银员,怎么赶也赶不走。
天擦黑,晚自习也即将开始。沈星颖合上账本,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玻璃门外掠过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门铃叮咚作响,她下意识将冻得通红的双手藏进围裙口袋。
“你……”余羲和卡在门槛处的球鞋沾着雨渍,深灰色围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怎么了?帮忙要跟你报备?”沈星颖挑挑眉,按动计算器,叫嚣着“归零归零”。
余羲和突然伸手抽走计算器:“会耽误你学习。”他声音放得很轻,可还是让玻璃上的霜花颤了颤。
后厨传来莲姨擦拭灶台的细碎声响,混着卤汁沸腾的咕嘟声。
“记得《逍遥游》里说适莽苍者三餐而反吗?”少女突然抓起他的手掌,在伤疤上画了颗歪扭的星星:“我的青春不该只是教室到宿舍的两点一线,还要有……”
不远处忽然炸开串烟火,映得少女眸中碎光浮动:“我的江湖。”微风吹过,校服衣摆扫落桌角的薄荷糖纸,像片倔强不肯坠地的秋叶。
沈星颖看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的莲姨,拉着他往门外走。
“哪怕被人说中二,哪怕被当成傻子,我永远是我,是那个路见不平就拔刀的女侠。我可以尽情失败,尽情摔倒,但——我的初心不会变。”
自从沈佩出事,那个鲜衣怒马的“侠”字就成了饭桌上凝固的冰。此刻少女将它捧在手心呵气,让它化作摇摇欲坠的星光。
“可是在这个社会,未必有人会记得你。”余羲和故意踢飞脚边碎石,看它扑通坠入深潭。
“谁要他们记得?!”少女突然拔高声线,她像被激怒的幼兽竖起浑身绒毛,“难道我们念《孟子》是为考状元?读《离骚》是为标榜风雅?”落日余晖与她飞扬的马尾纠缠不清,“侠是燎原的星火,是推着巨石上山的愚公——纵使无人知晓,也要让这人间潜移默化地变得暖些,再暖些。”
余羲和望着她发间跃动的金芒,恍惚看见十年前的暴雨夜。那个浑身湿透却执意给流浪猫撑伞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时光湍流里,倔强地不肯让风雨浇熄眼底的火。
“余羲和,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突然问。
“大侠啊。”他答得干脆。
沈星颖瞪了他一眼:“你剽窃我的理想!克隆羊活不过六年。”
“宽限一点呗,让我再多活几年。”余羲和笑着和她打趣。
“那你想宽限多久。”
“嗯……”他故作沉思,“就凑个整,活到三十岁呗。”
“胡说什么!”沈星颖一把拍在他臂膀上,“祸害遗千年听过没?你,你得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行,那我也拉上活成王八。”他低笑出声,随即抬了抬表,“不过大侠,还有五分钟就要迟到了。”
沈星颖低头一看手表,急得满脸通红。
余羲和突然隔着校服外套拽住她的手腕飞奔起来。
掠过柏园时,他听见身后气急败坏的嘟囔:“疯子!被严老师逮到又要写检讨……”可没人看见他嘴角偷偷藏起来的笑意,甜得足够支撑以后的所有岁月。
次日,沈星颖抱着帆布包刚跨出校门,后颈突然掠过一道凉风。余羲和单肩挎着书包堵在柏树下,修长手指捏着本深蓝笔记本“啪”地甩进她怀里,活像在施舍路边的流浪猫。
“有病?”沈星颖被硬壳封面硌得手疼,抬眼撞进少年浸着夕照的琥珀色瞳孔。
“化学会考倒计时十天,某些人周测84分还打算硬撑?”余羲和屈指弹了弹她泛红的耳尖,嗤笑道:“D等成绩单当传家宝?”
“总比某些人只会投喂笔记强!”她梗着脖子把本子塞回去,耳尖却诚实地微微发烫。
“我这是在帮你。我就是想谢谢你上次解围还有每天帮莲姨忙。”
“不用,莲姨的活我乐意干。”她猛地抽回手,从帆布包扯出张写满荧光笔标记的复习表,“看见没?每日计划精确到分钟,重点题型全标了星!”
余羲和突然夺过表格揉成团,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
沈星颖还未及发作,就见他转身将笔记本“哧啦”撕成两半,雪白纸页蝴蝶般扑进空气:“行啊!既然要逞强,那就彻底点。”
沈星颖望着少年逆光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她蹲下身一片片捡起飘落的纸张,发现每页边角都蜷着Q版火柴人。
举试管的小人头顶“沈”字,被爆炸头老师追着跑的赫然画着“余”字。
“幼稚鬼……”她将皱巴巴的纸页按在怦怦作响的心口,转头望向无声小食的玻璃窗后,余羲和正笨拙地帮莲姨擦拭泼洒的汤汁。
算了,随风去吧,破冰这种事,就交给命运安排吧。
这时,风吹的正好,将身后的红霞吹远。
她追随着那红霞,偷偷藏在店门口看。
少年耐心招呼客人,先前争执时的阴郁神色早已融进礼貌性微笑里。
半开的店门外晃过几道蓝色身影,为首的男生将国际部校服当披风搭在肩头,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烟雾缭绕探过来。
他屈指弹飞烟蒂,火星在余羲和脚边绽开一小簇猩红:“啧,少爷真在这端盘子啊?早说缺钱,跟班费给你打八折啊。”
“拿国际部的场地费养小情人,不愧是余少。”一个跟班阴阳怪气地晃着手机,屏幕上是不知谁偷拍的刚刚吵架。
周围投来好奇和八卦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四起。莲姨被惊动,掀帘要出来,却被余羲和一个坚决的手势和口型制止。
挑衅者踢翻门边绿植,他终于抬眼:“要吠去后巷。”
沈星颖刚想后退,就被看热闹的人群裹挟着往前推。余羲和转身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hi,真巧。”
余羲和少年凌厉的下颌线骤然绷紧:“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蜂鸣声中,领头男人忽然逼近。那人眼尾纹路里蓄着浑浊的泪,掌心粗粝的温度透过校服灼痛她肩胛:“阿语?”
余羲和皱着眉,猛地钳制住对方手腕,一把将沈星颖拽到自己身后:“你干什么?”
“她不是沈语。”他低吼。
“你也配提阿语?!”男人暴喝挥拳,指节撞上颧骨发出闷响。余羲和偏头啐出血沫,波澜不惊地拿舌尖抵着破裂的唇角轻笑。
沈星颖缩在少年震颤的背脊后。片刻后,终于从齿缝挤出困惑:“沈语……是谁?”
余羲和攥住沈星颖的手腕,大步流星冲回“无声小食”,不由分说将她往收银台后的隔间推去:“去陪莲姨,别探头看热闹。”少女不情不愿地挪了两步,待那身影消失在巷口,又像尾灵巧的鱼贴着墙根游了出去。
夕阳即将落幕,可依旧大度地在少年紧绷的肩线上镀上金边,他单手插兜斜倚着墙,额发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流:“沈语的事我说过八百遍,这事和我没关系,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查她的病例。”
对面黄毛混混刚要开口,余羲和突然直起身子,校服拉链撞出清脆声响:“倒是你,顶着爱小语的ID造谣,这就是你说的爱?”
“放屁!”领头男人红着眼睛扑上来,拳头擦着余羲和耳际砸在砖墙上,留下一个白印。
血腥气在逼仄巷道弥漫,五个身影张牙舞爪扑来,他忽然想起沈星颖替他撒谎的窘迫样,手肘击向肋下的动作不觉放轻三分。
不过事外的沈星颖看得心惊肉跳,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高主任!您怎么来了!”试图吸引对方注意。
那边没什么反应,身后倒是传来了一个深沉的嗓音:“哎,沈同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高朝林捧着保温杯,从“无声小食”门口走了出来,一脸欣慰,“这家店是真不错啊,老板娘这种身残志坚的精神,值得我们一中每个学生学习!”
沈星颖双手交叠,尴尬地站在旁边点头:“主……主任好。”
“好。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高朝林朝着她的视线望去,“这小伙子不错嘛,一打五还不落下风。”
沈星颖双手交叠尴尬地站在旁边点头。
突然,高朝林推了推眼镜,察觉到不对劲:“我怎么看这个小伙子这么眼熟呢。”
“余羲和!你们在干什么!”保温杯落地的闷响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羲和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渍,目光恰好撞上沈星颖偷瞄他伤口的担忧眼神,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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