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阂

菜慢慢上齐,余羲和扶着转盘一点一点挪,让苦瓜兄退出他的视野。

“你刚刚……是不是偷拍我了?”沈星颖偏过头,压低声音问。

余羲和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揪着苦瓜的事不放,挪转盘的手下意识收了收。

听清她的来意后,他梗着脖子把手机倒扣:“谁偷拍你了?我拍我自己的帅照不小心让你入镜了而已。”

沈星颖语塞,没好气地小声骂了句:“臭屁。”

张蔚鸣端着杯饮料凑了过来:“余哥,来,我敬你一杯!”

“你抽什么风?”余羲和抬手挡开他的杯子。

“没抽风,”张蔚鸣仰头把柠檬水喝出了壮行酒的架势,喉结夸张地上下滚动,“当着你家老爷子的面还敢搞‘小动作’,这胆量够兄弟我学三年的!”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余羲和与沈星颖挨着的座位。

余羲和白了他一眼:“有病。”

“你们今天怎么都来了?”沈星颖探出头问张蔚鸣,顺势轻轻点了下旁边的余羲和,“不是说有人打死也不来么?”

张蔚鸣又来劲了,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小沈同学,你可不知道!余哥这些天省吃俭用,一个人买了堆小礼品,买票就送!这大冬天的,站在冷风里拉人头,那叫一个不容易啊!”他边说边做出个“望穿秋水”的惆怅表情。

余羲和只是垂眼,风平浪静地喝着水。

沈星颖忽然用冰凉的指尖戳他手背:“这么伟大呢余哥。”

余羲和握杯的手指蓦地收紧,面上却只矜持地颔首:“应该的。”

“要我说还是川川带来的那姑娘机灵!”张蔚鸣猛地一拍大腿,“虽说这招儿看着笨,但架不住管用啊!而且,人家长得是真好看!那又倔又清冷的气质,像不像玉娇龙?独一份啊!”

沈星颖心里默默赞同,那女生的眼睛很特别。

余羲和垂眼盯着杯中浮沉的柠檬片,语气淡淡:“人家姑娘好心出主意,你倒盯着人脸看?”

张蔚鸣也不生气,乐呵呵地上去解释:“哎呀余哥,我就开个玩笑嘛!那女生一看就知道跟川川关系不一般,我张蔚鸣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心里只有我女神,专一的很!”

“孟川楝亲口跟你说的?还是那女生跟你说的他俩关系不一般?少在这儿瞎猜。”余羲和打断他。

张蔚鸣立刻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得嘞余哥,我不说了,多说多错!”

陈北潞撇了撇嘴,插话道:“要说尊重女性,我们余哥那可是海纳百川——”她说完,眼神还似有若无地飘向沈星颖。

玻璃杯底重重磕上转盘,余羲和倏然抬头,沈星颖正捻着纸巾折。她抚平最后一道折痕,脆弱的纸花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极了他悬在半空未能出口的辩白。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又是一年除夕夜,我们欢聚在这里,等待新一年的到来……”老式电视机里传出主持人略带沙哑的吟诵,屏幕上的雪花点随着电流声“滋滋”跳动,映得余健布满皱纹的脸忽明忽暗。

他枯槁的手指摩挲着褪色木桌边缘,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那首千百年来迎新辞旧的古诗。

余健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今年居然破天荒的要儿女除夕来家聚。

余骏华的母亲十三本来是村头老陈家在人贩子手里买来给瘸儿子做老婆的,那时候的余健是村里的霸王,耍了些手段把十三骗进家门。

十三城里来的,没什么城府,见余健对她好也就跟着走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十三叫什么名字,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毒哑了。

十三会写字,但是没人看得懂她写的是什么。

叫十三只是因为她是这个村子被拐来的第十三个女子而已。

余骏华当上警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把这个案子,连同整个村子的肮脏秘密一起捅了上去。后来彻查,大半个村子的人受了牵连,余骏华也被乡邻唾骂成“大逆不道的畜牲”。

只可惜,十三没能等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也永远看不到这朗朗晴天。这件事,也成了横亘在余骏华和余健父子之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思绪渐收,余健招呼着开饭。

“开饭了。老人语气中抑制不住喜悦。

余丰婷立刻捏起兰花指,将油亮的鸡腿夹到李亦碗里:“我们小亦啊,年级前二十呢!”她刻意拖长的尾音,眼角余光却瞟向对面闷头扒饭的余斯羽,“羡羡怎么样?”

余斯羽手一抖,夹着的菜掉落在碗外:“我……没考好,才四十五名……”

“哎哟这可不行啊,这Q大B大卡不上啊。不上Q大B大的话,读大学有什么用啊。”

“整个C国就这么两所大学?”余羲和突然将筷子斜插进饭里,翘起的二郎腿带动整张椅子向后倾斜三十度。“

羡羡寒假计划做了没啊?”余丰婷像是没听见,兀自用筷尖敲了敲余斯羽的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家小亦可是每天雷打不动学习十四个小时呢!我说让她休息会儿她都不听,这孩子,太要强!”

“姑姑,我寒假就想……”

“都五十多名了还劳逸结合哇!大好的青春怎么能用来玩呢?”余丰婷猛地拔高音调,“我看你初中成绩还挺好的,怎么现在退步这么快?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不过也是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总归是要嫁人的。”

“啪!”

余羲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眼前碗里的鸡汤漾起圈圈涟漪。余光瞥见余斯羽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和紧抿的嘴唇,少年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他猛地一脚踹开椅子沉重的实木圆桌轰然倾覆,碗碟碎裂声、汤汁泼洒声、惊叫声瞬间炸开。

“反了天了!”余骏华暴喝起身,脖颈青筋突突直跳。

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满室狼藉中格外刺耳。

窗外不知谁家顽童点燃的窜天猴“咻”地划破夜空,炸开的火光透过窗棂,将墙角的全家福照得忽明忽暗。照片里十三模糊的笑靥,永远定格在了千禧年那个没有桃符的新年。

余健见余羲和被这么一吼,立马颤巍巍地过来劝:“骏华啊,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别计较啊!这一定是阿和吃不惯我做的饭,心里不痛快,没事的啊,没事……”

余骏华板着脸,一把拽住余羲和的手臂:“你跟我过来!”力道大得惊人。

余健佝偻着背扑过来,布满老年斑的手掌颤抖着去掰儿子的手指:“别别别……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你别怪他……”

“爸!你再这么惯他,迟早把他惯得无法无天!”余骏华手背暴起青筋,语气严厉。

余健踉跄着用身子挡在孙子前面,浑浊的老眼里泛起水光:“他才十七……你十七岁的时候不也……”

“我十七岁的时候?”余骏华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发出一声冷笑,“您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忘了?!”

卧室门被撞得砰砰作响,余骏华的怒骂声从门缝里钻出来:“余羲和!一家人好好的吃顿年夜饭,你把桌子掀了?显着你能耐了是不是?!”

余羲和懒洋洋地抵着冰凉的门板,手指死死掐住胳膊内侧的软肉,硬生生逼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门外余健佝偻着脊背拍门,枯树皮般的手掌拍在门上发出巨响:“哎哟骏华,你、你轻点!”老人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灰白鬓角渗出冷汗,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往地上滑。

“爸!”余丰婷惊呼着扑过去搀扶:“哥,算我求你了……”

余健好像意识到什么,忽然用青筋暴起的手指定定指着她鼻尖,浑浊的眼球里迸出骇人的精光,剧烈喘息着,一字一顿:“要是我孙子今天……少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余羲和闻言眉梢微挑,他后脑勺懒洋洋地蹭着门板调整了下姿势,屈起右膝将重心压在门框上,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卫衣的抽绳。

余骏华见他这得意样,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余羲和!我警告你,下次再这么不知轻重,浪费粮食,我饿你个三天三夜!”

“哦。”余羲和低下头,瘪着嘴应。

一刻钟左右,余骏华终于拽开房门,他顺势踉跄着跌出去。

少年伸手去扶瘫软的余健,触到老人手背上冰凉黏腻的冷汗,蓦地一怔。

老人握住他:“没事吧我的乖孙子,你爸真是的。”

余羲和回神,微微摇头:“没事,爷爷,都是我的错。”

余健满脸歉疚和心疼地看着他,忙摆手:“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爷爷每天给你砸。”

余羲和偷偷瞄了眼冷脸的余骏华,皮笑肉不笑地低下头。

“爸,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余骏华疲惫地揉揉额角。

“这就走了?我重新给你们做点吃的吧,别饿着。”余健满脸不舍地看着余羲和,突然想起什么,哆嗦着从内袋掏出红包。

褶皱的红纸还带着体温:“来来来,红包收着。”

红包收好,余羲和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哄着给余斯羽分钱,十年来,两人心照不宣,却乐此不疲。

车轮碾过柏油路的声音刚响起就被掐断,余羲和沉声:“妈,公园停一下。”

“好。”后视镜里荣初瑶的睫毛轻颤,温软应声像裹着棉絮的叹息。

十年时光在树影里成碎片,修剪齐整的枝桠如同被剃去记忆的伤口,簇新的“沈下公园”石匾和对面“欢迎您”的霓虹标语相互映衬,刺得他眼眶生疼。

余羲和特意绕过沈星颖家走到原本小卖部的位置,却发现小卖部早已消失不见。

原来,上天早就残忍地把他们之间的回忆涂抹干净了。

“余羲和?”后头有人轻唤。

余羲和一惊,往后看,失望透顶。

沈语歪头笑着,梨涡里盛着蜜糖般的恶意:“你不会还在找那个和我很像的女生吧?叫什么来着?沈……星颖?”

也是,沈星颖怎么会回来。

“跟你没关系。”余羲和不耐烦地别过脸,转身欲走。

少女突然挡住去路:“小雅正磨着爪子呢,余少爷当心被挠花了脸。”

余羲和忽然俯身逼近,薄荷气息裹着寒意:“崔宇没教会你管住舌头?”

沈语挑挑眉,太过于熟识的人,往往知道刀往哪里戳最疼。

“算了,那就祝你平安吧。”

余羲和不去理会,自顾自走了。

老爹:你要死啊余羲和?[白眼]

欢迎收看余家戏班子表演[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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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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