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们认识啊？”黄毛小心翼翼地插嘴问了一句。
“不认识。”潘驰鸿一口否决，声音冰冷干脆，斩断了所有过往。
这句话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其他几个混混眼神交流了一下，又蠢蠢欲动地往前逼近。
“等等。”
一个清冷而的声音响起。陈霁屿扶着门框剧烈喘息，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汗湿的额角。她径直走到潘驰鸿面前，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胸前晃荡的金属链。
片刻后，她转身对余羲和恳求道：“余哥……这事能不能保密……算我欠你的……”
余羲和的目光在陈霁屿和潘驰鸿之间扫视片刻，又落在沈星颖苍白的脸上，最终沉声道：“行。”
陈霁屿搭上潘驰鸿肘弯，少年条件反射般绷直脊背，又在瞥见姐姐苍白面颊后颓然卸力。
沈星颖怔怔盯着那截被攥皱的袖口，恍惚看见多年前攥着她衣角的小手，此刻变成冰冷的铁拳。
“没事吧？”余羲和试探性地问了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又倏地松开，像是想触碰她颤抖的肩膀，却又迟疑着不敢落下。
“我没事。”沈星颖用手胡乱抹去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哽咽咽回喉底。
“人总会变的。”他手掌悬停在她肩头半寸，最终轻轻落下：“想哭就哭吧。”
“算了吧。”沈星颖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去看看莲姨吧。”
莲姨蜷缩在收银台后的角落，瞳孔因惊恐而紧缩成针尖，连呼吸都带着断续的颤音。
余羲和蹲下身，右手比出“没事”的手势。
莲姨突然“啊啊”急叫，枯瘦手指戳向他卷起的袖口。沈星颖顺着她目光看去，少年冷白皮肤上赫然横着一道青紫淤痕。
“什么时候弄去的？”她指尖悬在伤处上方，想碰又不敢碰。
余羲和猛拽袖口遮住伤痕：“我没事。”
莲姨突然踉跄起身，哆嗦着从柜台下摸出一管药膏，硬塞进沈星颖掌心，焦急地用眼神示意。
“莲姨不用，我真没事。”余羲和后退半步。
“坐下。”沈星颖声音冷硬。
少年张了张嘴，最终讪讪落座。
沈星颖小心地撩开他湿冷的衣袖，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清香扑进鼻腔。她指尖蘸着药膏轻揉伤处，气息拂过他腕骨，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你脸红什么？”她忽然抬眼问。
“我没有。”余羲和飞快别过脸，下颌线绷得锋利，喉结却诚实地上下滚动了两下。
尖锐铃声骤然响起，打破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刚接起，艾叶的怒吼就穿透了听筒：“沈星颖！你大晚上死哪去了？！”
余羲和歪头憋笑，喉间溢出的气音惹得她狠狠瞪来。少女恨恨地翻了个白眼，他慌忙握拳抵唇，指缝漏出的笑意却愈发张扬。
“妈，”沈星颖深吸一口气，“我在莲姨店里帮忙，刚才……有几个小混混来找茬。”
“什么？！那你没受伤吧？有没有报警？有没有监控？”艾叶急切问道。
“没事。这边监控少。”
“不行！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学校！学校周围有小混混横行，那还得了！学生安全怎么保障？”
“妈，真没事了，已经解决了。学校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管到。我下次会小心的。”
“妈跟你讲，这种事情一定不能忍让！不管对方说什么威胁的话，都不能退让！该报警必须报警！”艾叶的语气斩钉截铁。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有点复杂，我回来再跟你细说，行吗？”沈星颖的声音带着恳求。
“嗯。你现在马上回来！刚刚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问，我说你生病了，给你请了个假。快点回来！”
“好。那我……现在就回家。”
挂断电话后，沈星颖烦躁地一脚踢飞脚边的纸团：“你逃课怎么办？”
“逃课就逃课。”余羲和插兜跟在她身后，鞋尖精准踩过她每一步脚印，“又不是第一次翻墙。”他语调懒散，脚步却始终落后她半肩距离。
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又缩短。转过街角，沈星颖瞥见他抬手对莲姨比划的侧影：少年拇指竖起，路灯勾勒着他的笑容，坠入她眼底时晃出一池波光。
美好的不像话。
拐过街角，回到家。
艾叶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沈星颖跌坐在藤编坐垫上，沉默许久才吐出：“今天来闹事的小混混是潘驰鸿。”
艾叶惊愕，十年前那个跟在女儿身后寸步不离的小男孩，如今成了“小混混”，她干涩开口：“什么？阿鸿……？”
“所以……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我总觉得……我们亏欠他们太多了……”沈星颖说着说着，心底那股压抑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涌上鼻尖。
“不论怎样，做这种事肯定是不对的。我这好像还有潘睇的号码，也不知道换了号码没，男孩子难养，这种事必须让她管管他。他现在这样，人生就毁了啊！”
“都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会打得通。”沈星颖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沙哑的“喂，姐”，艾叶突然紧张。
“最近过的怎么样？”她不自在地发问。
“就那样吧。”
“孩子呢？成绩怎么样？”艾叶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战栗。
电话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呛咳，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就那样吧。”
“你生病了？怎么咳得这样厉害。”
“我没事，姐这次打来电话是阿鸿又惹什么事了吗？他要是犯了什么错，我会管他的。”
“没……没有，”艾叶连忙否认，声音有些干涩，“就是今天……阿星碰到他了，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她终究没说出实情。
“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性子有些急。也不怕姐笑话，前几天我刚把他从警察局领回来。”
“好，那你好好休息。”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艾叶依然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挂钟突然报时，惊得她肩头一颤，钟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原来这通跨越了十年光阴、承载着无尽唏嘘的对话，不过持续了短短八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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