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欢喜

村庄人影绰绰春秋变换,不会因为几个人的离开而消失,繁星来去匆匆运转如常,也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消逝而原地等待,时间是一段乐曲,永不停歇的乐曲。

沈星颖的生活回归平静,只是每每路过巷口总忍不住驻足。盛夏的疾风骤雨裹挟着辣椒水与腌菜缸的声响,终究化作了疾疾无终的大梦。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别墅后门的塑料凳上。

这是第七次看夕阳沉入巷子尽头,第七次数到第一千零九十辆驶过的汽车。

夏天的天总是喜怒无常,上午还是个艳阳天,下午便开始昏沉了起来,云乌压压地聚了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在一星期的挣扎与痛苦之中,她解脱了,她放弃了。

她凝视着巷子,也遗忘着巷子。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在一小点光亮里走了出来。

“小亦?”

李亦从路灯的光晕里探出头,羊角辫上缀着沈星颖送她的樱桃发卡。

沈星颖对姐姐李茹是没什么好印象,但和李亦在那几天玩闹的时间里关系处的也还不错。

毕竟李茹善妒又喜欢耍小花招,而妹妹李亦却有些憨厚可爱。

“姐姐能不能帮帮我呀。”“姐姐你真好。”“姐姐对不起。”想着她平时的可怜摸样,沈星颖警惕心放下了几分。

“羲和哥哥他们回来啦!”女孩蹦跳招呼,“叔叔在家吗?舅舅说要感谢你们家!”

沈星颖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真的?他们真的回来了?”

李亦肯定地点点头:“嗯嗯!”

“爸爸不在家,我换件衣服就来!”她转身,带起一阵风,撞翻木凳。

李亦望着她跌跌撞撞跑上楼的背影,嘴角勾气。

不过三分钟,女孩便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重回那个熟悉的破屋,万籁俱寂,霉味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星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客厅激起回响,曾经昼夜不停的麻将机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突兀的空地。

木门裂开缝隙,李茹的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大人买菜去了。”她垂眼盯着沈星颖怀中的礼物盒,绚烂的彩纸在阳光下刺眼的亮,“表弟在楼下。”

沈星颖几乎是跳着奔向地下室台阶,礼物盒里的摆件还在兴奋地叮当作响。

可在触到第三级台阶后,身后突然爆发巨响。唯一的光源在头顶轰然闭合,黑暗从脚踝蔓延至全身。

沈星颖怔住,忽然意识到什么,摸索着上台阶,使劲地去推那门:“李茹!你放我出去!”

那门纹丝不动,她只能哭喊着去砸那门,妄图砸开一丝天光。

李茹站在门口把玩着钥匙,屋内的灯被风吹得摇晃,光一半打在她脸上,一半来回摇晃飘忽不定。

从上次舅舅打来电话问沈佩后,就再没和他们联系。

李为知道钱拿不到了,麻将机也拿不回来,想着自己在拘留所里吃了这么多苦,一时间怒火中烧,揪着余丰婷就打,人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如果不是沈星颖,那被她调慢了两个小时的闹钟足以困住兄妹俩,如果不是沈星颖,她家的场子就不会被抄,爸爸就不会进警察局,如果不是沈星颖,妈妈也不会拿不到那钱。

她们家一切的支离破碎,都是拜她所赐,李茹快恨死她了。凭什么她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凭什么她站在那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爱。

李茹越想越恨,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扭曲:“沈星颖,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我们家大黑已经很久没看见人了,你陪陪它。”

沈星颖顿时吓得小脸惨白。浓重的腥气从身后涌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混着野兽喉咙深处的低吼。她颤抖着转身,礼物盒摔碎在水泥地上,清脆响声消融在狗叫声中。

大黑好像感受到了来者的害怕,吠得越发激动,黑色的瞳孔里满是嗜血的渴望。

“不要……”沈星颖贴着墙壁滑坐在地。

铁链绷直的铮鸣近在咫尺,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脚踝。

李茹将额头抵在铁门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啜泣。

李茹还在专注地搭积木,彩色木块垒成摇摇欲坠的高塔。

“怎么不解开狗绳?"她歪头问道,积木塔轰然倒塌。

李茹被这话吓了一跳:“小亦,我们吓吓她就行了……

里面的沈星颖颤抖地靠在门上,捱着时间过。

意识逐渐消沉,门锁掉落的巨大响声在耳边好像虚无,她下意识地往后仰倒,灯光刺激着眼球,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她顾不得思考,如同冲出牢笼的兽,拼命往家的方向跑。

听到家里的大本钟熟悉的几声呻吟,她才如被扎破的气球般泄下气来。

她忘了亮灯,也没注意到自己被雨淋透。

她只是把自己裹紧毛毯里,瘫倒在沙发上,眼前好像有数万只大黑狗在远处狂奔,耳畔是一声接连一声的狗吠声。

思绪逐渐混沌直至消失。

再醒来时,医院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沈星颖恍惚看见白炽灯管里游动的银河,余羲和在那片银河里,逆着光伸出手,掌心的创可贴拼成歪扭的星星。

她猛地去抓,却只抓住满手冰凉的月光。

艾叶的眼泪砸在蓝白条纹被单上,好像下雨了:“沈星颖你是不是有病!下这么大的雨你一定要出门淋一淋才舒服?”

沈佩忙上前安慰:“好了好了,孩子才刚醒呢。在这大吵大闹的,也影响别的病人休息。”

沈星颖别过头,任输液管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窗外树的剪影在晚风中摇晃,抖落一室支离破碎的光。

沈佩看着那稚嫩的脸庞犹如白纸,不觉心头一颤,他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阿星,阿斌叔叔说你是因为受到惊吓才晕倒的,你能告诉爸爸你下午去干什么了吗?”

沈星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张文斌刚好查完房进来,他拍了拍沈佩的肩以示安慰:“孩子受了刺激,你先让她休息一下,等烧退下去了就没事了。”

沈佩回头看他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出了这档子事夫妻俩也不敢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每天带着女儿跑工厂。

沈星颖恢复后也没怎么样,就是比之前话少了,沉闷了许多。

直至暑假结束,终于开学,夫妻俩才松了口气。

*

荣初瑶辞职的念头被姐姐的一通电话打消。

姐姐荣初敏本来是国内知名的心理学家,由于治疗一个病人的失败而意志消沉举家搬迁国外静养,荣初瑶上次见姐姐还是因为剧团在A国演出。

算起来,姐妹俩也已经三年没见了。

“周六下午三点,T1航站楼。”荣初敏惯用的命令式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娇娇考上恩萨里尼啦!”

宋娇是荣初瑶的外甥女,从小就有学音乐的天分,十岁完成A国钢琴鉴定八级,十四岁发行个人单曲,圈内的朋友都戏称她为音乐界的“才女”,荣初敏也尊重女儿的爱好,大把大把钱砸在上面。

“我就知道我们娇娇厉害!考上恩萨里尼也算是圆梦啦,我这个做姨娘的都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只能周日来接个机设个宴喽。”

荣初敏嗔怪道:“圆什么梦啊!我看是圆你的梦吧。”

闻言,荣初瑶突然想起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姐姐把恩萨里尼的招生简章拍在咖啡桌上,点在“舞蹈学”几个烫金字上的样子。

而现在那双手正隔着太平洋,轻轻叩击着手机壳。

这件事一直是这个家的坎,荣初瑶怕余骏华难受,从来没有提过,现下被姐姐玩笑似的提起,竟平白生了惋惜之意。

“姐,我想辞职。”荣初瑶思考了一会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模棱两可的复述一遍。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声响,荣初敏戒烟三年后复吸的第一口烟圈,隔着太平洋穿透过来:“怎么?你还要当一辈子被困在灶台前的白天鹅?”

“当初都叫你别嫁给他,一穷二白也就算了,还做着刀尖舔血的工作,根本没有能力和精力照顾你。结果呢!大学还没毕业就偷偷领了证!你现在吃着苦头了?”

“姐,这件事情和骏华没关系。骏华是有大志向的人,他舍小家为的是大家。这世界总要有人去支撑起这片蓝天,如果没有像骏华这样的人,就没有灯火下的阖家团圆了。”

荣初敏思考了很久,哀叹一声:“他有他的梦想,你有你的追求,我知道你无私,但你也是姐的心头肉,姐心疼你。辞职这事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是放心的下,把俩孩子接到我这来。”

荣初瑶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要问问孩子的意见。

挂了电话,她却忍不住掩面而泣,自从结婚以来,她一直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一直是一位慈爱友善的母亲,但细细想来,她很少是荣初瑶本身了。

每次她站在舞台上,做着熟悉的动作,肢体一如往常,脑中想的却是孩子们怎么样,丈夫怎么样。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舞蹈最初的模样。

楼梯处突然传来窸窣响动,荣初瑶仓皇抬头,正撞见余羲和牵着妹妹赤脚站在转角。

“妈妈,我们愿意去。”

那一刻,她闻到空气残留的舞鞋松香,混着厨房飘来的糊味,在潮湿的雨夜里发酵成某种酸涩的芬芳。

手机屏幕暗下去,那映在黑色镜面上的眼睛,左边瞳孔里跃动着舞台上那束独属自己的追光,右边盛着客厅暖黄的小夜灯。

恩萨里尼:设定里A国最好的音乐学院

(都是瞎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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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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