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闪过时,一瞬间刺入眼中的光芒让我头痛欲裂,我本来坐在桌子上,立刻跳下去跑到里苏特身边,他睡得不太安稳。
我看到里苏特手上的戒指,还有我自己的戒指,我不记得他有正式向我求婚,可我们已经戴上戒指了。
挂在胸口的小铁牛模型随着我走动而晃动,我在里苏特面前停下,深深凝望着他的脸。
他比起以前成熟很多,面部轮廓更加硬朗,浅色的眉毛和睫毛让他即使闭上眼睛也显现出锋利的线条,微微向下抿紧的嘴唇看上去有些干燥,我很想吻他,他又不知道我想吻他。
那又怎么了,我想亲就亲,弯腰靠近他时我莫名感受到很危险的气息,有什么东西试图刺进我的身体,但是幽灵没有可供攻击凝聚的铁元素,反倒是一直挂在我胸前的挂坠有了异动。
里苏特醒了,他皱着眉扫视房间,说实话我有点被吓到,他从来没这么凶狠的看过我,搞得我下意识后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
因为失望过很多次,我不再随便期待了,我刚这么说服自己,就听到里苏特的声音。
“……约兰,你在吗?”
他的呼唤把我带回童年的橄榄树,旷野的风吹动流云,树叶摇晃窸窸窣窣,他总在树下呼喊我。
约兰,你在吗?约兰,一起回去吧。
尚未长大的银发男孩在回忆中抬头仰望,我能记起他那时还很稚嫩的面容和声音。
我在这里。
我会这样回答他,然后爬下树把手搭在他早就等待着的手上,可是我们的童年早就结束了。
里苏特好像看着我,又没有看见我,深红色的眼眸如此遥远,他注视着我的方向对我说话,他向我道歉,为抛下我忏悔,他也抱怨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去过他的梦里。
我从没见里苏特这样哭过,他的爸爸妈妈去世时他是沉默而无言的流泪,他总把沉重的心情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他不是孩子了,但他独自一人,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为什么我们却分离了?
他的痛苦变成我的痛苦,他的愧疚变成我的愧疚,所以即使知道这大概又是徒劳,我还是想拥抱他。
那头银发的触感和过去一模一样,带着活人体温的皮肤令我心惊,我没有时间去惊讶,一秒也没有迟疑把他按进怀里,我几乎是贪婪的感受他的存在,抚摸他还带有潮湿痕迹的脸颊,去亲吻他的额头,一遍一遍珍重也不能得到满足。
我不在乎这一瞬间是真实还是幻觉,连被死死禁锢住不能远离一点也不要紧,我多想成为他的心脏,变成他的肋骨,变成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我想成为他,名为爱的咒语缠绕着我。
“我回来了,里兹。”
我以为我会平静的说出,可我忍不住想要流泪,哪怕幽灵的眼泪没有温度,为什么我的眼睛酸胀发热,我的思念第一次被接收到,我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幽灵。
*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可以凝聚出实体了,我没有过多思考这个问题,而是花了一整晚跟里苏特念叨我在他身边的时间。
我好像回到童年,说到开心的时候对他比划动作,也抱怨他怎么能沾上那些糟糕的习惯,我不喜欢,他得改掉,他说好。
里苏特像小时候那样安静的倾听,眼中只有我,他轻轻抚好我落下的额发,视线一秒也舍不得离开我的脸。
他一直抱着我,用力紧抱又怕弄疼我,他长得很高大,能完全笼罩我,他亲吻我的额头,眼睛,脸颊,嘴唇,他倾听我无声的脉搏,感受不存在的心跳,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约兰,约兰,我仿佛在这一句句呼唤中重获新生,名字变成咒语固定我的灵魂。明明死去的人是我,终于找到灵魂的人却好像是他。
我知道他的不安,死者苏生更像是梦,失去才是真实的。
“我说过的啊,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从你身侧吹过的风是我,飘过的落叶是我,流动的云是我,落下的雨滴也是我,你思念着我,我们就从未分离。”
我愿意接纳他那满溢而出的感情,让他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如果能让他安心一点。
“你感受到我了吗?我说过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会骗你的。”
“没有,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你,留下来吧……约兰。”
里苏特难得任性孩子气,这个词放在现在的他身上有些吓人,但我只能这么形容,孩子想要得到什么就会无比固执,不容拒绝不容更改。
我埋在他怀里,他的心跳让我回到人世间。
“好啊,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里兹。”
除了一开始过激的反应,里苏特实际上还挺沉稳,就是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看着我,比起小时候更爱盯人,时时刻刻都要确认我真的在,这不是他的幻觉。
不过有时候我会恢复隐身,因为那是最不费力的方法,里苏特察觉到我那样会比较轻松,也假装轻松表示没关系,其实还是因为能感知到我在才能勉强保持理智。
我要维持灵体还有一个原因是实体更容易被看见,普通人中灵感高的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我的存在,替身使者则是真的可以看到我,里苏特的同伴普罗修特就看到过,由于我一瞬间就消失掉,里苏特的反应又过于平淡,他怀疑他也出了幻觉,也不知道有没有去看医生。
实体化似乎让我离人类更近一步,但实际上不是,死亡就是死亡,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死去的人再也无法适应活着时拥有过的一切,呼吸,心跳,都不需要,反倒会因为在边界停留太久而不再属于任何一边,我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不是我的归属。
值得吗?我会变成不鬼不怪的存在吗?说真的已经不重要了,我追寻的早就结束,现在是错误的延续,既然是错误,又何必去纠正?至少爱是真实的。
里苏特喜欢抱着我不放开,他简直像重度吸猫成瘾,也不那么沉迷于工作了,当然我不是猫,吸幽灵也算吸猫吧。
“不冷吗?”
我总是这么问他,因为我没有体温,身体机能都完全停滞,一般来说只会让人觉得冰冷。
“不会冷,我觉得很好。”里苏特用力的拥抱我,埋在我发间发出喟叹,好像这样就能和从前一样。
我觉得他是知道这不可能的,幽灵和人类不同的点在于我们没有锚点,漫无目的游荡在世界上,不会留下痕迹,也不会制造遗憾,我们需要被思念才能获得凭依,彻底被遗忘就是彻底的死亡。
我要一次一次去询问,得到回答,询问和回答的过程让我变得坚定,不然这么没意思的生活我早就不想过了,我只是不想留下他一个人。
不单需要我放心不下里苏特,他的思念不能比我少,世间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里苏特总是搂着我的腰,还好我已经死了,不然按他的抱法我绝对会因为被抱得太紧而窒息死亡,这才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他的气息完全把我覆盖,只是不管他多么努力留下印记,对我都没用,他的体温不会传递给我,我能接收到的只有深重的爱意,简直就像诅咒一样的爱。
他有时候像大型犬一样舔我咬我,我就说他像得了分离焦虑的狗狗,他不否认,但他不会像狗那样嚎叫或是撒娇,他的索求无声,用束缚性质的行为表达不安。他沉默,但视线无比沉重,像网一样网住我,我不觉得害怕,密不透风的注视与关切是现在的我最需要的东西。
我们似乎是幸福的,再去计较已经没有意义,珍惜当下的每一秒是我从小到大的观念。
可是这对里苏特真的好吗?他因为一个不人不鬼的我变得奇怪,已经死去的人留在身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想起博洛尼亚那位幽灵老爷爷的问题。
我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我早一点消失会不会更好?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我的灵体变得无比脆弱,几乎是下一秒就要消散,连接我和里苏特的丝线即将断裂。
说不定我会就此消失,但是里苏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态度,他是如此恐惧失去,我不想让他再感到痛苦。
我舍不得,我想就算很辛苦也想陪着他,我不能违背约定,不然他又变得孤零零的,我在的话至少每天都能和他说话。
里苏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一遍一遍让我染上他的气息,直到被填满到溢出,这还不够,他让我流出分不清是愉悦还是无法承受的眼泪,发出抗拒又还想索取的声音,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在哭泣还是在呼喊他。
他的眼睛像真正的恶魔那样注视着我,像是想把我吞噬,只要我和他融为一体,他就再也不必恐惧失去。
“不要离开我,不可以违背约定……不要丢下我。”
我把他糟糕的情绪和眼泪全部收下,约定和承诺是不能被破坏的。
*
里苏特从不提起我的死因,我知道他在追查某个人,虽然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去探查,我多少能猜到那和我的死因有关。
他连开玩笑都受不了,我知道他不想听那些话,可我忍不住想要探寻,这是我曾经活过残留的执念。
“都说执念解开就会消失,我的执念是什么?”
据说死者的执念被解决就能获得解脱,我迟迟不肯离去是还有无法放下的事吗?
里苏特的表情很难过自责,他什么也不和我说,他怕我知道,他也不擅长对我说谎,所以只能保持沉默,以此恳求我不要追问。
难道我是为了得到拥抱和爱才去刺激他?这些东西我不开口也能得到。
我好像是我,我还是我吗?死去的我和活着的我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一旦思考,思绪就变得格外混乱,理清答案的那一天一定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我就是知道。
里苏特强硬的打断了我的思考,他用凶狠激烈的吻阻止我继续说话。除了这些,他会用没有距离的身躯去确认我的存在,其实连这样也没有意义,他依偎在我的胸口,活人的体温对我而言是滚烫的。
他的眼泪也是滚烫的,我却无比茫然。
*
人拼命想要寻找到某个人可能时常无功而返,但某个瞬间某个偶然的时刻,他就会出现,一切发展并不顺从人类的期待。
里苏特前往米兰的一次任务中,我和他一起,他从未失手,金属制品是最适合暗杀的替身。
他其实不太想让我看到他作为暗杀者的一面,可我已经不再在乎活着的我非常在意的事,生命诞生、死亡、或是被夺走,一切都不受控制。
我的注意力在一家婚纱店上,纯白的婚纱像白日的闪电,我曾经很想拥有,但我现在看着只觉得刺目。
里苏特看到我安静的注视,他没有犹豫就要走进店里。我试图去拉住他,毕竟现在婚纱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笑着指向另一个方向,我想让他带我去游乐园玩,我想告诉他他也隐身我们就可以一起逃票。
但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是我指向的方向,他苍老了很多,走出两步路就要回头确认什么,显得神经质而紧绷,他嘴里神神叨叨念叨着不成句子的词汇。
我一直看着他,然后,他看到了我。
晴天似乎一瞬间开始下雨,潮湿的水汽和噼啪的雨滴让我混乱到快要无法站立。
里苏特发现我奇怪的沉默,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恐惧和愤怒让我变得扭曲。
那个人,杀死了我。
*
我是约兰达·莫里诺,死在1992年某一个雨天,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我想我不应该忘记他,也不该忘记我死去的那天。
他无比惊恐的想要躲开我的视线,好像看到不该出现的鬼魂,其实也没错,我已经是一个鬼魂。
【metallic】在他的脖颈皮下制造出锋利尖锐的剃刀和钢针,刺穿他的皮肉,夺取血液中的铁元素,让他的肌红蛋白无法制造氧气,逐渐因为缺氧和缺铁呼吸衰竭,流出的血液也转变为黄褐色。
“……因为你看到我了!我本来没想杀你的……都是因为你看到我了啊!谁让你也是替身使者、明明、其他人都无法看破我的替身……可你看到了……哈哈……我只能杀了你……为什么你还在……”
这个人的哀嚎也慢慢变得虚弱,多年的逃亡生涯让他如同惊弓之鸟,或许是因为死亡无法避免,几近是癫狂的解释求饶又自暴自弃。
我想起来了,生日那一天我实在感到心慌,其实门关上的前一秒我就感到了不安,里苏特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回答说会回来,我应该追上去,但是好奇心阻止了我,我想知道什么钥匙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有太多奇怪的东西阻止了我,就像命运,当时无法察觉,回过头去看才知道如此巧合。应该急迫时我没有急迫,应该停留在原地我却莫名去打开盒子,所有事情都发生在错误的时机。
我很快就猜到钥匙是什么,是那个一直收藏在我柜子里的小铁牛模型,大小形状都对得上,里苏特把我们交换的第一个作品当成钥匙了。
刚开始我打算按照他说的到零点再打开,现在太阳才刚升起几个小时,到落山都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从未有哪一次等待令我如此不安,我抱着这个铁盒,金属是冰冷的,我的思绪不受我的控制,我突然想到,里苏特真的还会回来吗?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对我说好,以前每一次都会回答我。
那些和过往相比不同的细节通通出现在我脑海里,还有这个盒子,他真的很好懂,在我面前藏不住情绪。
里苏特在对我隐瞒什么?我格外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于是应该在零点打开的魔盒在错误的时间被打开。
我没来得及为入目而来的戒指高兴,我本该遗憾我破坏了他的求婚计划,让我讶异的是盒子里面几乎都是钱,怪不得这么重,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钱?还有一封信,我克制不住慌张撕开封口提前取出阅读。
那是属于里苏特的字迹,我上学时每个月都会和他通信,我就是知道,一眼能认出来。
【致约兰达
很抱歉今天我要失约,这不是因为我失去了对你的爱情,无论如何,请相信我仍然爱你,我向你承诺的誓言绝对不会改变。但是我已经无法继续陪伴你,我将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今天过后我就是杀人犯,我想我等待不到公正降临的那天了,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
这些钱我希望能让你继续读书,至少这些是我应该为你做的,至于那枚戒指,如果你愿意收下,不、请收下吧,我再没有其他能给你的。我从来不想让你难过,唯独这一次,我无法为你擦掉眼泪。对不起,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不要原谅我。
里苏特·涅罗】
不知何时我已经满脸泪痕,呼吸困难到快要绝气,颤抖着双手几乎要拿不稳信。
我可以发现的,我早该发现的,里苏特绝对不会忘记仇恨,我怎么能以为他已经放下,他顽固的一面从未变过,不然他就不是里苏特·涅罗了,
他可以在未成年时去复仇,法律会让他得到轻判,可他没有,审判他人的生命等同于让自己受到相同的惩罚,私刑不是正义,从来都不是。
他会死在今天吗?杀死他人也意味着自己会面临与死亡相同的局面,剧烈的痛楚击中了我,我过于慌乱,我想阻止他,我也可以做到的,我想要成为法官就是为了改变这些不公的现实。
我得去找到里苏特,我会向他证明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无论如果,请不要杀人,不要让自己的人生被毁在无耻之徒手中。
1992年,成功逃狱慌不择路的犯人和正好出门的我在乡间小道遇到,雨很大,我原本看不清楚,却能清晰的听到另一个人惊恐的喘气,我看到了他,也被他看到。
“为什么你会看见我啊!?为什么?你也是来抓我的吧!你们都去死吧!!!”
男人发出令人惊悚的哀嚎,他的精神状态不对,我感受到危险想要逃跑,这个举动却彻底刺激到他。
我离开已经太迟了了,锋利的匕首割断了我的喉咙,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我死死抓住他的手,从他手上撕扯下皮肉,但一切都是徒劳。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说不定有一种可能中我不会死,只是我的替身恰好是能够沟通灵魂的类型,因此可以看到已经利用替身进行隐匿的杀人犯,我和他是同类型,这只是一个巧合。
眼泪又一次从我眼中流下,杀死我的人也死了,我并不觉得解气,无尽的空茫把我淹没,因为一切早就无可挽回,我的人生已经结束。
里苏特想抱着我,我没有力气注意他的难过,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注意任何人。
我也是替身使者,不过和一般的替身使者不同的地方在于,我的替身是死后发动的类型,可以让我的灵魂寄宿在某个物品上,以灵魂状态存在于世界上。
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我寄宿的载体,首先,那必须是一个达成等价交换要求的物品,承载着我和交换者等同的重视和在意,比如那时我刚好带在身上的小铁牛模型,而这个带着他的思念的载体指引我去往他的方向。
然后,我要和这个人的替身能力实际接触且不受到伤害才能进一步稳定下来,被看见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可是里苏特最开始离开那两年并不是替身使者,我就只能以幽灵形态待在他身边。后来直到他得到替身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使用过【metallic】,但因为我体内没有铁元素而无法起效,是载有我灵魂的小铁牛模型受到影响而产生共鸣,这也算达成条件。
最后,我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得锚点,以稳固自身存在,他要知晓我的过去,足够了解我,甚至是可以无视死亡选择爱我,能够抵抗死亡的爱才能勉强留住死者。
里苏特都做到了,我因此得到短暂的“复苏”。
只是达成的条件如此苛刻,想要解除却非常简单,只要记起一切不再抱有执念就可以了,我已经死了,这个现实再一次清晰的让我意识到生命无法跨越死亡。
“原来我早就不应该留下了,里兹。”
里苏特在哀求我,我们都过于了解彼此,他不想我离开,好不容易再见面,即使是亡魂他也想让我留下。
“……约兰,你承诺过的,你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能、不能、”
他甚至无法说出离开这两个字,可就是这样,我才意识到,被这份爱束缚的人不是我,我始终是自由的,我只是一个幽灵,是他让我成为实体,那都是里苏特期待的。
为什么重返人间的我并不觉得满足,因为我没有试图回来,这不是我的执念。
这是错误的,其实我没有那么执着想要以灵魂的方式活下去,对我来说,死亡就是死亡,任何方式都不应该强行留下本该离开的死者。
我推开里苏特的手,他力气比我大很多,此时却能被轻易推动,我强行无视了那种心悸,正如他更强大却不能控制我。
做出选择的人应该是我,只有我能决定我的存在,约兰达·莫里诺早在1992年被埋葬在故乡的橄榄园,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残魂。
我在里苏特抗拒痛苦的目光中不忍心的抚上他的脸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我,把嘴唇印在我的掌心,但这个举动没有阻止我轻声而坚定的开口:
“早在约兰达死去的那一天,我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旧日的阴影,因为错误的执念才存在于此,人死不能复生,里兹,你是杀手,你比我更清楚死亡不可逆转,不然生命将毫无价值。”
我年长的恋人轻轻摇头,他知道,可他不愿接受。
即使我真的留下又能怎么样?我依然不能接触到里苏特之外的人,其他的替身使者最多只能看到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依然与我无关。
我只能跟随里苏特的生而生,伴随他的死而死,但是我不是里苏特豢养的小鸟,我是我自己,从小到大我都不曾属于任何人,我作为约兰达出生,也应该以这个身份死去。
然而我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这段仿佛是偷来的时光我同样不舍,我爱他,所以我更不能把错误延续下去,无论生前死后,约兰达都只是约兰达。
况且实体化不是属于我的力量,这只是我死后替身不受控制诞生的副产品,让生者与死者强行相连的能力必将带来不幸,我会变成连幽灵都不算的怪物,我已经在失去曾经作为人类拥有过的构成。
那里苏特呢?有朝一日我会失控夺走他的人性一面吗?世上从来不存在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残存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我存在时,里苏特就必须进行代偿,没有人能同时承担两个替身所需的精神力,他也会死的。
在我完全理解我的替身能力运作原则后,我就知道即使再不舍我也得离开了,这些事我没有必要告诉他,我知道他一定会付出所有乃至生命也想让我再多停留一会。
“你会尊重我的选择,是不是?里兹。”
我对他说出残忍的请求。
他低下头颅,落在我心口的呼吸一点都不安定,长久而死寂的沉默中都没能等到我改变主意。
他永远无法拒绝我,因为他是里苏特·涅罗。
*
2001年。
撒丁岛上湿润的海风吹来,和鲜血融合在一起,天空依然晴朗,说起来,约兰达最喜欢这种天气了。
真奇怪啊,生命走到尽头时,人竟然意外的平和,那些仇恨和不甘都远离了里苏特,他仰倒在地面,被子弹击穿灼伤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
他想起已经在他之前死去的同伴,所有人都为尊严和复仇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全部,失败也是本就存在的可能性,他并不怨恨。
天空中的云与飞鸟如此遥远,人是无法让它们停留的。
里苏特突然无法控制的想起约兰达,在失去她后她又回到他身边,然后再次选择离开,还有童年时那一天没有说完的话。
“那、约兰,你说,如果人死后有灵魂,到我死去的那一天,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肯定会的,爸爸妈妈总是会接孩子回家,啊,要是我比你先死的话,我也一起接你走,寂寞真的很可怕呢。”
还是小女孩的约兰达郑重的向他承诺,里苏特却着急的让她不许这么说。
“不要!我不要你死!约兰才不会比我先死,应该是我去接你。”
约兰达满不在意的笑着,日光下如同银色琉璃的眼睛闪闪发光,她拉住他的手。
“嘿嘿,不要紧啦,反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我们约定好了,一定要记得去接对方哦。”
她要和他拉勾约定,但是毫无预兆降下的暴雨让他们都只能先跑回家,是因为没能拉勾吗?可是手拉在一起不算约定达成吗?
约兰达是骗他的,她才没有来接他。
今日bgm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暮色回响》
《thank you for d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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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现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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