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魏老可在医馆内!”
大堂宽敞明亮,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人体经络图和草药图谱,笔走龙蛇,栩栩如生。
药柜前方,穆宜临着急间抓紧馆内小厮的手,重复道:“魏老如今可在馆内?”
小厮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往后退,还是道:“这......穆大人莫要着急,魏老并未在馆内,但别的医士在,穆大人家中可是有谁病重?”
“不在馆内......不在馆内......”
却见穆宜临神情恍惚,像是只抓住他口中的这句话。
突地想到什么般,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口中不住地呢喃,“......还有阿月,阿月是江南远近闻名的神医,她定能救婻儿。”
呢喃着,他便往门外跑。
醉仙居楼下,
璃月才将将从楼内跑出,便见他要跑走,忙喊道:“阿舅。”
见他像是没反应,仍是往前跑着,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加大音量,“阿舅!你这是要去哪儿?”
穆宜临听见她的声音,停下步子看了过来,“阿......阿月?”
见真是璃月,当即迎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焦急道:“快,快随我回家,你舅母病情加重,咯血不止,如今已经晕了过去。”
“家中医士已是束手无策,我与家中小厮分头去寻魏老,方才在医馆内并未寻到,深怕小厮也无功而返,我便想去相府寻你,还好你在这儿,快快随我去看看你舅母。”
璃月见他拉着她,就要急匆匆往街边跑,连忙加快脚步轻声安抚道:“阿舅先别急......”
“上车。”
这声音从后方传来,应是沈澜之。
璃月转头便见沈澜之从醉仙居内走出,身后跟着楚梵。
沈澜之朝她点了点头,而后走向一旁放着的马车,对她道:“我观穆大人是骑马而来,阿月要去哪儿,上马车送你们去。”
看见街边停靠的马车,又转头看了看穆宜临孤零零的马,璃月看向穆宜临,“阿舅,不如上马车,加快速度也能很快到达,马车内平稳,也好于我先说说舅母的病情。”
“好,上马车,上马车。”
马蹄刨动着地面,激起一片尘土,车轮沿着道路徐徐向前滚动。车身起初微微摇晃,木质的框架发出轻微的 “嘎吱” 声,马车起步。
马蹄声由慢而快,“嘚嘚嘚” 地敲打着地面,马车速度加快。
马车内,穆宜临垂着头,声音中满是颓丧,“你舅母这病,自打我与她相识时便有。”
“......直到我与她成亲后,她的病越来越重,整日精神不佳,提不起劲,几年间不见好转,无法根治,一直到了今日咯血不止,竟还晕了过去。”
与他紧邻而坐的璃月猜测道:“这症状听着,应是痨疾?”
穆宜临摇了摇头,“郎中曾言婻儿这病查不出病因,并无传染性,不是肺痨。”
若不是痨病,或许是肺痿?
肺痿不似肺痨有传染性,其发病机理与肺痨也大为不同。其因肺脏虚损,津气大耗,致肺叶枯萎,多为久病咳、喘不愈或误治使然。
这般想着,她又问:“舅母此前可有常咳嗽?”
穆宜临:“你舅母此前一直是身体孱弱,精神不济,只是在前几日才突然开始咳嗽,早些日子里并未见她咳嗽。”
这......只是常年身体孱弱,咳嗽亦是从几日前才开始,并非久病咳喘未痊愈导致的肺痿。
那是什么?
想到妻子在床榻之上毫无生气的模样,穆宜临眸内已是闪着泪光,“自她开始咳嗽后,府中有人疑为肺痨,便将其隔离开来,可家中医士与前来治病的郎中皆诊断过,只当是寻常病症来开了几副药。”
“原以为如此便能好了,可病情不见好转,仍是咳嗽不止,到了今日竟还咯血晕了过去。”
璃月垂下眸子,不是痨病,亦不是长时间咳嗽未痊愈导致的肺痿,这般突发重病......
莫不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侵袭五脏六腑,才会致其咯血晕厥?
这般想着,她当即抬头看向穆宜临,“舅母可曾去过别的地方?她这病症怪异,倒像是潜伏已久突然爆发。许是中了毒?”
穆宜临摇头,不做思考便道:“自我遇见婻儿后,便与她常待在一起,她并未去别的地方,无论是吃食还是用品皆无不妥。”
这......既不能确定是毒,也不是肺病,那会是什么?
璃月默了默,眼皮直跳,总觉得心中没由来的有些发慌。
“没事吧?”
坐在中央的沈澜之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指尖微动,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寒凉刺骨,毫无暖意。
当即忧心道:“我已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穆府,别急。”
璃月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她只是有些心慌。
——
穆家本是京中的名门望族,璃月的外祖曾是当今圣上的伴读,盛极一时。
后来穆家老爷子因病去世,老夫人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双儿女。
璃月的母亲嫁入相府后,这偌大个宅邸便只剩下了穆宜临。
翡翠琉璃瓦在阴沉沉的天色下失了往日的光彩,大宅院里寂静得只听见偶尔传来的鸦鸣。庭院中的繁花似锦此刻也显得无精打采。
房间昏暗,床榻上的人儿眼底青黑,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胸膛处还隐隐有所起伏,竟是瞧不出一丝生气。
璃月神情凝重,随即便收回为其诊脉的手。
“如何?”穆宜临焦急问道。
“面色呈现苍白,有失血之态;气息间有血腥之味......”
说着,璃月顿了顿,才看向他,“若仅仅只是望闻问切,这些脉象确实很容易和痨病、肺痿等常见病症混淆。”
穆宜临:“阿月,你直说这病是什么就是了,如何治愈,可能治愈?”
璃月迟疑道:“舅母确实是脏腑有损,才会咳嗽不止,以至于咯血,可这病因......”
见他眸内的光随着她的话越来越灰暗,应是以为她查不出病因,璃月并未下定论,而是伸手轻轻握住床上之人的手,而后两指并拢放在她脖颈左侧动脉,
继续道:“肢体冰冷,脉象沉迟......”
“阿舅,”
她看向穆宜临,“先前的诊籍可送来了?”
“老爷,来了,记录夫人病情的诊籍送来了。”
听见这声音,穆宜临当即往外走,一边道:“我这就去把诊籍拿进来。”
少顷,璃月翻开手上的诊籍。
三年前初诊——[初步诊断,患者为元气大伤,疑似曾受重创或长期处于恶劣环境所致。]
一年前复诊——[治疗之下,患者体质依旧虚弱,稍遇风寒或劳累,便旧疾复发。]
指尖翻动,一直到最近的记录。
七日前——[患者突发急症,剧烈咳嗽,隐有血丝。查其脉象,虚数且涩滞,气息间似有血腥之味。观其体态,四肢冰冷,身体颤抖。此症状为前所未见之危象,疑有隐疾发作。]
隐疾......
璃月当即停下翻阅的动作,
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穆宜临,“阿舅,舅母可曾有早年接触寒湿之地、寒水浸体或曾受极寒之物所伤的经历?”
穆宜临愣了愣,迟疑道:“这......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清楚。”
见璃月惊疑,他当即道:“婻儿不是京城人士,乃是黔中人。”
“黔中?”
璃月知晓这个地方,黔中并不是极寒之地,地处昭国西南方向,离京城极远。
这般情况下,阿舅又是如何遇见舅母的?
穆宜临目光游移间,还是细细说来,“当年你丢失后,我曾去往各地寻过你,西南方向的黔中便是其中一个。”
“在那儿的一处山林间,我遇见了你舅母。那时她便不记得自己家在何处,又是如何去的那儿,只记得自己名叫婻儿。”
“我见她无依无靠,便在回程时将她带回来京城。”
他看向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儿,眼中含着泪光,“她常年病痛缠身,却因着失忆寻不到病因,只能稳住病情,无法根治,原本以为会这般耗下去,却不曾想过竟会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失忆......
璃月默了默,垂首将舅母放在被褥中的手拿出,将她的袖子往上推,观察手臂内侧。
肌肤指尖传来紧绷的感觉,细丝状的青紫色痕迹,隐在肌肤下,若是不细看,根本不会留意到。
她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登时抬眼,“阿舅,我想......我知道舅母的病因是什么了。”
穆宜临当即道:“是什么?”
“舅母这是中了毒。”
她侧过头,拿起一旁放着的笔,写下方子。
“人参一两,补元气;附子八钱(先煎)、干姜八钱,回阳散寒;炙甘草八钱,调和;五味子五钱,止咳敛气;阿胶八钱(烊化),止血养血......”
写好后,她将方子递给穆宜临,
“结合诊籍与我方才诊断,舅母应是在早年间曾染过某种寒毒,这毒潜伏期极长,一直到最近几日才爆发。”
见他接过,又道:“寒毒久伏,已损元气、伤脏腑,先以此方固本培元,使正气得复,脏腑稍安。待病情平稳,再行解毒之法。”
待穆宜临亲自去盯着人熬药,房间内只余下一个丫鬟,璃月又看向床上躺着的舅母。
床上的人儿面色惨白,唇色隐隐泛着紫,已是昏迷。
旋即取出银针,消毒之后,精准地刺人中、百会等急救穴位。
而后掀开被褥,将她的衣衫撩开些许,便见胸膛之上那熟悉的青紫色痕迹,如细丝状,与手臂内侧一致。
当即叹了口气,将其恢复原样,看向一旁站着的丫鬟,“速取来炭火盆,置于室内,提升室温。”
而后用锦衾将舅母紧紧裹覆,防止其身体热量进一步散失。
得了闲,她才稍稍放松思绪。
她方才仔细瞧过,指尖触碰之下,舅母的肌肤传来干涩紧绷的感觉,更是有细丝状的青紫色痕迹隐在肌肤下。
而黔中地区并非极寒之地,可舅母身上的毒乃是寒毒,除了人为......并无别的可能。
失忆、身上有潜伏已久的寒毒......
当年师父将她带回夕云后,她便是失去记忆,体弱多病,除了这毒,与舅母早年间的症状完全吻合。
这般想着,璃月伸手将装在袖中的油纸包拿了出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垂眸看向它。
若十年前拐走她的那伙人与宝相寺、孙家村中带走孩子之人相同。
再假设舅母亦是被人拐带到的黔中地区,这些人皆是同一批人......
他们做了什么?
她身上可是如同舅母一般,也被注入此类寒毒?
脑内突然闪过什么画面,不待她抓住,一阵剧痛如尖锐的针芒般刺入她的脑海。
心跳剧烈跳动,双眼骤然睁大,瞳孔急剧收缩。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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