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浔阳城内。
楚梵与陆铭连夜赶路,生生将白日里半日的路程,缩到两个时辰便到了浔阳城。
寒风吹过街上熄灭的灯笼,摇摇晃晃、吱嘎声响起。
如今已是即将天亮之际,若是寻常时候,做些小生意的商贩也该起来做准备,可自他们进了城来,只见到城内一片昏暗,百姓无一户点灯。
马蹄声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陆铭侧过头看向同样牵着马走在他右侧的楚梵,道:“楚大人,这一路入了城,我瞧着有些不对劲。”
楚梵收回看向不远处阁楼的目光,看向他道:“吴家封城,不让任何人出城,亦不让旁人进城。若不是我们身上有路引,恐怕这城门也没法进来。”
“是了。”陆铭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城内百姓恐慌,又无城外人员流动,这生意也不好做。”
“不过这天也快亮了,我们又没城内的地图,可寻不到府衙在何处,等到天大亮之时,或许便能找着人来问路了。”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
没过多久,丝竹管弦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楚梵先一步道:“陆大人,有声音,便说明前方有人。”
“我们去那儿看看。”
说着话,人已经牵着马寻着声音走了。
两人才拐了个弯,从这街头走出,便瞧见一别于方才黑压压一片的街道,
长街之上,朱楼错落,飞檐斗拱恰似燕尾轻扬。
其间一栋挂着“怜香居”牌匾的楼前,彩绸飘飘,与那高挂的红灯笼相互映衬。
微风拂过,灯影摇曳。方才那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之声便是从这楼内传出。
女子们的欢声笑语如银铃般划破夜空,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娇嗔与妩媚,间或还有几声清越的歌声。
陆铭脚下的动作顿了顿,这地儿......是青楼。
意识到这点,他便看见前方的楚梵转过身来看向他道:“陆大人,这儿可只有这楼是亮的,我们总不能因为此楼是秦楼楚馆①,便避而不入吧?”
陆铭抬眸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是了,楚梵这厮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浪子,烟花柳巷便是他常去之地,那些个花魁可多的是他的红颜知己。
离京久了,他怎么就因为苏小姐的存在,竟忘了这厮的臭德性。
楚梵瞧见他眸子里的意味深长,当即皱起来眉头,“陆大人这是什么眼神?”
“可看仔细了,这地儿只有怜香居是亮着灯,旁的可没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将马儿拴在楼外的柱子上,扫过前方停着的几辆马车,转过身来看向陆铭,“陆大人若愿意等,那便等着,楚某便先进这楼里问问路。”
见他往台阶上走,陆铭微微转动着眼睛,跟了上去,“楚大人这说的哪儿的话,陆铭不过是一时间想差了,哪儿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前面的楚梵并未理他,而是将门从外往内推开。
怜香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股甜腻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大厅内。
陆铭已经将马与楚梵的拴在一处,站在台阶下抬眸望了进去,一方宽敞的前厅豁然呈现于眼前。
厅中错落摆放着雕花梨木桌椅,或女儿家娇柔笑语,与男子调笑。
桌上杯盘狼藉,酒液四溢,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洇出一朵朵深色的花来。
最前方有一矮台,女子的婉转歌喉,细细听来却能分辨得出嗓音沙哑。
欢歌笑语、纸醉金迷。
他才跟着进了里面,脚下所踏乃是一方织锦地毯。
这里与外面当真是两个世界。
陆铭抬眸看向楚梵,见他只是就近寻了一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就放嘴里,更是倒起了酒,便再没了动作。
一时间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早知道这厮是这脾性,就不该答应让他一同来浔阳城。
许是感知到陆铭的视线,楚梵朝着他招了招手道:“我说陆大人诶,我们连夜赶路,是个人都得歇歇吃点喝点,补充补充体力吧?”
“如今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这些楼啊,平时都是夜里经营,赶巧了现在没多少人,你若是要寻那老鸨,怕是有些难。”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快来,这酒还不错。”
陆铭一心想着要去府衙报信,没功夫搭理他,便拿着路引要去寻这楼里的管事。
最前方,正对着矮台的那方桌旁坐着的男子,穿着短褐与长裤,小厮扮相。
他脸上通红一片,双眼迷离,怀里搂着美娇娘瞪向陆铭,“你谁啊!不知道这怜香居被我们二公子包下了吗?”
说话间酒气上涌,打了着嗝道:“......嗝...还不赶紧...嗝...赶紧滚出去!”
前方矮台上,那姑娘也跟着停下来唱歌,悄悄瞧着。
陆铭嘴角微微下撇,从腰间摘下腰牌拿起示意,“大理寺丞陆铭,奉大理寺卿之命前来浔阳城府衙报信。”
“你可知府衙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大理寺?”
那人迷瞪着双眼扫过陆铭手上的腰牌,晃着头,“什么大理寺卿,大理寺丞的,我不知道!”
“你!”他指了指陆铭,又指了指坐着的楚梵,“还有你......”
大手一挥,“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家公子可是白府二公子,可是县令大人最宠爱的儿子,你们惹得起吗?”
陆铭冷笑,往上撸了撸袖子,他这吏部侍郎嫡子都不曾以权势压人,小小一县令之子身边的下人都敢这么横,既然听不懂人话,他便给他醒醒酒。
“......这位公子。”
就在陆铭往前那小厮靠近时,二楼处传来声音,“公子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楼上珠帘轻响,一女子从二楼拐角处款步而出。
云鬓高挽,发髻之上金钗横插,明珠闪烁,眉如远黛,眉心间一点嫣红的花钿,衬得双眸愈发明亮含情,秋波动人。
身着一袭绮罗长裙,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锦带,手中轻执一把团扇,扇沿坠着的细碎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沙沙作响。
她眸子微低,扫过楚梵,而后俯身道:“奴家鸢尾,见过两位公子。”
而后起身,鸢尾从二楼楼梯上缓缓走下,轻轻晃动着手上的团扇,眸光潋滟着春色,直勾勾地瞧着陆铭,“公子瞧着眼生,莫不是城外之人?来我这怜香居......所为何事?”
陆铭往左侧了侧,并未看向她的脸,又一次举起手中的腰牌,说道:“在下奉大理寺卿之令前来浔阳城府衙报信,你可知府衙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原来是大理寺的大人...”鸢尾用团扇挡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眸光微转,看向一旁坐着,一直未曾出声的楚梵。
“奴家也曾听闻吴家小公子死亡一事,京城派了官员前来查探,不曾想,竟在今日遇见了。”
“想必这位公子,也是要去府衙?”
楚梵抬眸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鸢尾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道:“奴家这就差人带两位大人前去府衙。”
她转身看了看周围人,将视线放到了今夜唱歌的女子身上,“欣悦,你去结了今日的工钱,去带两位大人前去府衙。”
李欣悦连忙应声,“好。”
等到三人离开怜香居,鸢尾立即走到楚梵方才坐下的位置,在倒扣着的酒杯下,寻到了张叠好的纸条。
——“待事了,怜香居谈药童近况。”
鸢尾捏紧手中的纸条,眸光微闪......
“阁主。”
——日头渐高,已然越过了中天那至高之位,向着西天徐徐缓行。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万里,不见一丝云彩的遮蔽。
浔阳街市之上,才算是恢复了些许人气,贩夫行人往来多了些。
府衙内的小吏抬着尸体入了城,队伍中央压着的戚三等人被关在囚车上。
璃月骑着马与沈澜之并肩而行,走在队伍最前方,一旁跟着一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
那人身穿蓝色官服,头戴乌纱帽,便是这浔阳城的县令,白时纪。
今日还未到午时,浔阳城府衙内的人便到了客栈,将戚三等人与那四具尸体一并带回府衙。
陆铭与楚梵如今正在府衙内等候。
璃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心中的忧心才算是放下了些许。
如今城内虽无其他城池那般热闹,但百姓并未如她梦中见到的那般形容枯槁,皆是康健之人该有的模样。
这时,街边倏然传来声音,“他们便是京城来的大官吗?查吴家那案子的大官?”
“苍天有眼,不枉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可算是把人给求来了。这吴家把城封了,又找不到凶手,我都怕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连我们也活不了。”
“唉,府衙内的人拿吴家没办法,这几个瞧着年轻,可别压不住那堆牛鬼蛇神哦。”
“......”
①:“秦楼楚馆” 出自元?张国宾的《薛仁贵》第三折:“不甫能待的孩儿成立起,把爹娘不同个天和地,也不知他在楚馆秦楼贪恋着谁,全不想养育的深恩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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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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