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法庭上那个冷静、专业、无懈可击的法医形象判若两人,桑榆晚回到那个空旷冷清、只有父亲遗像和满柜专业书籍的家中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甩掉低跟鞋,甚至没开大灯,只有玄关一盏感应灯幽幽地亮着,勾勒出她疲惫而孤寂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久未消散的消毒水味和纸张陈旧的气息,这是属于她父亲,如今也属于她的味道。
她径直走到厨房,从橱柜深处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烈酒——那是父亲生前偶尔小酌的存酒。
她动作有些粗暴地拧开瓶盖,甚至没去找杯子,就那么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和胃壁,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刺痛感,却也奇异地麻痹着紧绷的神经。
今天在法庭上,她做到了。
用父亲传授的知识,用自己苦练的技能,为那个无声的逝者找回了公道。她看到了任秋寒在听到判决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属于检察官的正义得以伸张的释然与坚定。
任秋寒做得很好,比她想象中还要出色。她站在公诉席上,光芒万丈,理应拥有平坦顺遂的锦绣前程。
而不该……被她拖入泥沼。
她又灌了一口酒,身体顺着冰冷的橱柜滑坐在地上,背脊抵着坚硬的柜门。黑暗中,只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晕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头脑变得昏沉,平日里被理智死死压抑的情绪,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父亲的遗愿、未解的疑团、周遭潜在的危险、还有……任秋寒今天在法庭上那张冷峻却依旧让她心悸的脸,以及三年前她转身离开时,任秋寒那难以置信、充满痛楚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被酒精驱使,也许是孤独和思念终于冲垮了堤坝,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扔在地上的手机,凭着几乎成为本能的肌肉记忆,拨通了一个她曾刻骨铭心、又强迫自己删除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桑榆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所有翻涌到嘴边的哽咽、委屈、思念和无法言说的痛苦,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紧紧地、近乎贪婪地听着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仿佛那是唯一能维系她与过往、与那个温暖光明的世界的一根细线。
任秋寒刚洗漱完,正准备休息,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桑榆晚用了新的工作号),本想挂断,鬼使神差地却接了起来。
“喂?”她对着话筒说了一声。
那边却是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电流声,以及……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背景音。
任秋寒蹙起眉头,又“喂”了一声:“请问哪位?”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片沉重的、粘稠的沉默。但这沉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没有立刻挂断,也没有再追问。她就那么拿着手机,站在卧室的窗前,听着那片无声的寂静。她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人,此刻是怎样一副神情——一定是紧咬着唇,倔强地不肯泄露一丝脆弱,却又控制不住地流露出绝望。
是……她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压抑到极致终于无法控制的吸气声,随即,通话被猛地切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任秋寒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窗外的夜色浓重,映照着她复杂难辨的神情。那通无声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远比他杀案当庭宣判带来的震动,更要汹涌,也更让她……心神不宁。
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指尖悬在回拨键上,最终,却还是缓缓放下。
有些界限,既然对方选择了划下,她不能,也不该轻易逾越。至少,在没有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
而城市的另一端,桑榆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开来,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烈酒的后劲彻底涌上,将她拖入了昏沉的黑暗,只有眼角未干的泪痕,证明着那通沉默的电话,并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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