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虞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后展厅没有开灯，似乎也没有窗户，由于太过黑暗，她甚至只能看见身前一臂距离的空间。
她试探着伸出手，在漆黑中摸索，轻轻踏出一步。
耳际忽然有了声音，“轰隆”的爆炸声在耳际响起，任虞下意识转头看去，白到刺眼的光芒在眼前炸开，疼痛如火般在全身蔓延，刺入骨髓，但却仅仅是一瞬，她大脑忽然像是被清空了所有内容，整个人茫然怔在原地。
精神虚空中，无数黑色的影子小声嘀咕。
“才第一次。”
“不会被炸傻了吧。”
声音并不算小，但却像是隔了一层壁障一样，传不到任虞耳中。
黑暗中央，少女一脸迷惘，她的眼神是飘的，动作也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像是回忆起了刚刚身体的疼痛一样，双手颤抖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忽然耳侧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一头毛躁头发的年迈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中抱着一个脏兮兮的襁褓，轻声唤她：“姑娘？”
任虞放下手，抬头看她。
年迈女人的脸上都是灰尘，脸干裂的像是枯树的根，她又道：“姑娘，你有吃的吗？”说到这里，她轻轻举起手中那个脏兮兮的襁褓。
任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下意识地低头去掏腰右侧的行军包，然而心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抬头对上年迈女人悲悯的眼神，心口的那把匕首搅动了三圈，她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精神虚空中，一个黑影唏嘘道：“这是利恩罗德还在蓝星的时候吧，刚打完仗，清扫战场，当时狄心和我竞争少尉的位置，本来打赢这场后位置就是她的了，结果犯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失误，直接丢了命。”
“可惜她没觉醒精神力，所以不在这儿。”另一个黑影叹道：“没有精神力也好，这样起码没有心理阴影，毕竟她——”
被那个变态女人给吃了，其余影子在心头道，紧接着便是沉默。
唐国几千年历史，狄心的死放在里面都可以被排入惨剧前十，也因此，所以后来者大多知晓她的大名。
“下一个是谁？烈士册狄心后面的人——”
倒在地上的少女醒来时心脏还在痛，她的目光更迷惘了，稚嫩得如同初识这个世界，黑色的链条捆缚在她的身上，她被人丢进了一个深坑，高鼻深目的人手持十字架，看着深坑底的她，垂眸念诵手中的书。
他身侧，两个身着装甲的人扔进来许多黑色绿色的管子，又在坑口布了三层极密的网。
任虞听不懂他们的话，也看不懂他们互相比的手势。
他们很快撤走，那些黑色绿色的管子开始发热，紧接着发出声响，她试图挣脱逃出去，然而链条坚固，无法挣脱，遍布全身的剧痛再次袭来……
精神虚空中，影子们不约而同地叹气。
“但凡早点学会精神力的操纵，也不至于出现这种事情。”
“那个时候才刚刚发现精神力呢，不对，那个时候咱唐国第一个精神力者已经隐姓埋名藏了三十年了吧，如果他早点站出来，如果他愿意协助专家们研究精神力的操纵——”黑影叹了口气。
如果他口中的两个如果能实现，也不会有被利恩罗德压迫的二十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唐国的精神力者被抓走做实验，以至于酿成血十字惨剧。
说起血十字——
“这些年血十字似乎没怎么活动了？”黑影道。
其余黑影都摇头，表示自己不怎么清楚，问话的黑影不由看向角落里一直低着头的一个黑影。
“风黛儿。”他喊。
低头的黑影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长官！”
问话的黑影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你刚刚做了什么？”
风黛儿下意识就想跑，然而她刚刚迈出腿便被禁锢住，紧接着被抓到了长官身边。
问话的黑影声音严肃：“你刚刚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风黛儿垂头，感受到身上的精神力威压加大，她才终于道：“就是往她的死亡之旅中加了点东西。”
“加了什么？”
“髓河边的雪影花。”
问话的黑影早就习惯了风黛儿谜语般的说话方式，他本身也是博学多识的人，联想到雪影花的花语，他深呼吸一口气：“你不想活了吗？”
风黛儿奇怪地看着他：“涂帅，我早就死了好吧，地狱正等待我荣归，我本来就不该在人间呆太久，如果这件事导致了我精神体的消散，那也是命运赠予我风黛儿的礼物。”
涂添琢再次深呼吸一口气。
另一个黑影出来打圆场：“涂帅，别气，她不着调几百年了都。”
但是也不该像这次这样胡闹！
涂添琢沉默。
两个黑影就这般对峙。
其下深黑的展厅中，任虞经历了第七次死亡。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有人拨动了时钟后的启动键，所以它自发地动了起来，她现在就像是那个时钟，无意识地无法反抗地承受着，心头感受到的俱都是痛苦和一种似乎更深的情感。
精神虚空中，风黛儿终究不是冷战的高手，她先说了话：“我还给她设了个阈值，如果她无法承受痛苦，那么她会离开精神域，回到现实。我不会让我们守望的种子出事。”
涂添琢依旧沉默不语。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似乎远超一名上司对下属的担心，更甚至，第一反应不是担心任虞的死活。
先前打圆场的黑影见他此时模样，心头暗叹，几百年了才意识到这回事，难怪你没有老婆，紧接着想起自己也是几百年的老光棍一条，嘲讽的心思起了又落，最终不打算搭理这边两个死人，去看后展厅里唯一的活人。
任虞正在经历第十次死亡。
她不知道的是，她将把烈士册上所有人的死法，全部体验一遍，且时间长短不一，有的人是死前的十天，有的人却是一两秒。
……
启航大厦，付一炬重新搭建了一个精神力模型。
他的精神力导师围绕模型转了一圈，评价道：“依然很粗糙，你精神力的微操能力怎么这么差呢？看你做的那些炮弹的细节，明明也是一个心细的人。”
付一炬没说话，他有些心不在焉。
精神力导师：“难道是因为把特性剔除了？你把特性加上呢？”
单眼皮少年注意力转了回来，扬起眉梢：“导师，房子烧了您赔吗？”
精神力导师：……
行吧。
她放弃了让付一炬再次尝试的想法，看了眼光脑时间，大方地放他下课。
付一炬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训练服外套，大步往外走，刚一出门就遇见另一边刚下课的白鹤，白发少年微眯着眼，显而易见很不爽。
如果是以往，付一炬秉承着自己是这个团队队长的原则，会选择去安抚一下他，但他现在一不是队长，二还有要事要做，当然没时间去搭理白鹤。
付一炬边穿外套边经过白鹤，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白鹤也不是多主动的性子，于是目送付一炬消失在了电梯的入口处，他回头，就看见苏其所跟在屠娇娇身后，两人也快速地路过了他。
他再次目送背影消失在电梯入口。
白鹤今天被路过了两次，三个人。
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此刻更不爽了，于是在古遒的精神力个人训练室开门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然而等回到了休息那层楼，一问副官，才知道启航七人里，有五个人都出去了。
屠娇娇和苏其所出去约会他理解。
林巧雪据说有个在外面的读大三的男朋友，分分合合的，他也理解。
任虞嘛，烈士博物馆，大家都知道了。
就是付一炬——难不成他也出去约会？
白鹤对此非常不理解，虽然付一炬是启航里面除他以外最帅的人，但就他那个情商就他那个脑子，他不觉得他能先他找到女朋友。
在启航大厦的门口站了约莫三分钟，眼见着不远处电梯上行，古遒马上就要出来，再站在这会尴尬，白鹤干脆选择了出门做美容。
于是整个启航大厦，就剩下了古遒这个“留守”青年。
付一炬当然不是出门约会，他只是忽然想起，他在东山区有一套房子，似乎蛮久没有打扫了。
于是他出现在了守望军团总部前往东山区京市三大的悬浮轻轨上。
然而刚上轻轨没两秒，他就接到了古遒的信息。
[古遒：你们怎么都出门了？]
大厦里居然只剩下古遒了吗？还好他决定今天出门。
[火刃：我想起我有一套房子在东山区，打算过去打扫打扫。]
对面沉默了两秒，最后发过来三个表情。
[古遒：[柠檬][柠檬][柠檬]]
[古遒：大厦里就我一个了。]
[付一炬：你也出门呗。]
[古遒：我没有房子可以打扫。[微笑]]
付一炬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总不可能对他说，你和我学做炮弹吧，卖给军团贼赚钱，这样不是显得有点讨打吗？
他觉得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
退出聊天界面，把光脑揣回了空间钮，注意力集中到了悬浮轻轨内部。
少年的目光在车内梭巡。
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和他目光对上，然后慈祥地笑道：“小伙子，今天下午，我遇见一个和你打扮很像的女孩。”她说着在脸上比了比：“也是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然后从守望那站上来的。”
付一炬敏锐地感知到了不对劲，他长腿微迈，走到了老太太身旁，眼睛上下一扫：“您一天要坐很多次这趟轻轨吗？”
老太太笑：“这不是为了给我孙子找媳妇吗？他二十几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不找，我现在年纪大了，都快两百岁，就想着我这小孙子有个家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你啊要是有什么姐姐妹妹，也可以介绍给我孙子啊，我家在京市有三套房呢。”
付一炬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随口道：“才三套啊。”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微僵，不过她还是慈祥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付一炬把名片揣进口袋，往上拉了拉口罩，像是闲聊低语般随意道：“先锋军团的线人这么赚钱吗？能买三套房？而且现在选线人都要您这么老的了？您的年龄违反《退休条例》了吧。”
唐国平均寿命两百岁，但规定一百岁普通职业退休，一百五十岁机甲战士退休。
近两百岁，无论放在哪个地方都是违法的。
付一炬抬眼，颇为认真地注视她。
眼前老人的眼神终于不再是慈祥，反而变得有些惊恐。
她惊恐地看向眼前这个初初有成年人模样的少年，想不明白自己身份是怎么被发现的。
明明上午那个女孩都没有发现。
火炬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他的成长经历，但是他的成长经历应该会慢慢抛，得到中期的时候才会把所有透露出来。当然，他还是有脑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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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死亡之旅和先锋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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