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舟和奈枯荣大眼瞪小眼,一时针锋相对,奈枯荣半笑深邃的眼眸让明舟对其无计可施。终究,明舟对寻人的急切战胜了奈枯荣对归家的渴望。
“好,我告诉你。”明舟全然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他是我爹。”
“他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能说。他长什么样,我也不记得了。长这么大,我可能就见过他五六次吧,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而且,这么多年了,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明舟神色平淡,对于那个记忆里几乎为零的人,身体里同根同源的血液是唯一执念。
“抱歉,早知如此我就不过问了。”
“不用你可怜我,我又没觉得有怎么样。”明舟噘着嘴道。
“那你们家有找过你父亲吗?”
明舟怔了一下,道:“不问境内,我都已经找过了,活人住的死人住的都找了。”
“明舟,我奈枯荣说话算话,我一定尽力帮你。”
“我知道年岁太过久远,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明舟道。
“十几年不算久,找人这种事情,只要心里有希望,千年百年也是找得到的。”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浮生,听到这里,抬起眸子看了奈枯荣一眼。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亲自去一次外面的世界。”
“我肯定会去的,大不了找不到活人,找一块碑。”
半卷着的海浪挤进窄窄的海湾拍打在滩涂上。涨起,退去,再涨起……一艘带篷的小木船轻轻停靠在岸边。里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渡船人,面容甚是清瘦。
“这船能在海上吗?”战翎道。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明舟用对大爷说话的语气说到,然后转身对奈枯荣道,“记住答应我的事情。”
“渡船人听不见?”一直未出声的浮生道。
“不错,但会把你们送到沁灵的。”
船桨划过平静的水面,留下花白的波澜,水声缓缓。许久,便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浮生和奈枯荣坐在船头,一路无言。而孟昭和战翎则坐在船尾,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明舟这孩子倒是颇有意思。”奈枯荣打破了和浮生的死寂。
浮生抬了抬眉,像是无声的问为什么。
“浑身带刺。”
“他的刺,是因为习惯了无人问津自力更生所不得不生长出来的武器,与他的自尊和不屈一起,向所有人宣告他不受任何人控制,他就是他,靠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
“无人问津?”
“你没有听到吗,你问他家里有没有找过他父亲,他的回答是‘我’而非‘我们’,一个家族连失踪了人都只有一个孩子过问,这算什么?他说他和谁家都没有关系,并非是与家里闹矛盾,而真的仅仅只是字面意思。”
“弈扶湾的湾主是真的很厉害。”
“不及有的人连别人眼神沉了几下都注意到了。”
说完,浮生就不再说话了。海风吹着,浮生的眼睛缓慢地一眨一眨,眼皮越来越沉,眨着眨着就睡着了。
看着伴随着红霞从东边升起的太阳慢移到西边的海平面,留下最后一抹余晖。月亮出来了,和星辰一起倒映在粼粼的海上,船只仿佛在天际中漫游。孟昭和战翎已然睡去。
奈枯荣睡不着,偏过头就看见了浮生。浮生安睡,光下浮生的睫毛投下浅影。海风一阵又一阵地拂过奈枯荣,奈枯荣竟被这风吹得没来由的感伤。
月色笼着浮生,浮生的身影隐约朦胧,像是下一刻这光晕下的倩影就会化为乌有。
奈枯荣鬼使神差的想去碰一碰浮生如羽的睫毛,又鬼使神差的把手指偷偷的伸过去了。
还没来得及触碰,浮生突然轻轻的睁开了眼睛。奈枯荣的手指就这样僵在了半空。浮生并没有生气,而是看着奈枯荣,奈枯荣那句“十几年不算久,找人这种事情,只要心里有希望,千年百年也是找得到的。”莫名其妙的在浮生耳边响起。
浮生看奈枯荣,但没有以审视的眼光,更像是在求证,可说到要求证什么,浮生的脑子里又一片空白。没过多久,眼神便黯了下去。
海风吹起浮生的发带,弄得发带上挂着的白螺泠泠作响。
“你这发带真新鲜哈……”奈枯荣强行掩饰尴尬,立刻不留痕迹地将手指转移方向去碰浮生的发带。
“别动。”浮生警觉地向后闪躲,打开了奈枯荣的手。这发带上有压制怨气的白螺和经文,孟婆担心浮生身上的怨气太重会伤人伤己,便做了个这般的发带。若奈枯荣冒然去碰,定会为它所伤。
奈枯荣撇了撇嘴,看着自己的手委屈道:“用得着这么凶嘛,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一语话毕,浮生看着海面,深邃的眼睛里泛起了一波涟漪。
“阿姐,你心情不好吗?”
“秦桑,你说日后我嫁不出去怎么办啊?”
“怎么会呢,阿姐天生丽质,武功又好,术法超然,性格还好,怎么还愁嫁不出去?将来等你出嫁那天,我帮你戴凤冠,披霞帔,扶你走过十里红妆,把你的手交到你未来夫君的手上,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若对你不好半分,我定不饶他。”
思绪飞越千年,那是浮生今生听过最动听的话。只可惜到头来,这些话终是以谎言定了义。
浮生低着头,心里一阵隐隐的抽痛,眼底尽是落寞。
见状,奈枯荣以为是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头,脸上露出几分歉意,他轻轻戳了戳浮生的肩膀,道:“那个,对不起啊,我看玩笑的,你别放心上。”
“我没放心上,旁人的话我向来不在意。”浮生淡然道。
“那你刚刚?”奈枯荣小心翼翼地试探。
浮生瞥了奈枯荣一眼。
“没事,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罢了。”浮生将刚刚想到的讲给了奈枯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跟一个不是太熟的人说起,或许有的时候真的是像别人说的,不太熟的人,往往更容易敞开心扉。她没有说出秦桑的名字,也没有告诉奈枯荣秦桑和自己的关系,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曾有个人”。
音落,奈枯荣深深地眨了眨眼,心里一股莫名的滋味,说不清,道不尽。“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奈枯荣有些恍惚。
“当然。”
“那后来呢?”
“后来,他说的话没有兑现。”
“那后来的后来呢?”
浮生顿了顿,又道:“后来的后来,他灭我全族。”说完她看了一眼奈枯荣。
奈枯荣震惊了,他想不到浮生看上去似乎刀枪不入的外表下竟是数不清的伤疤。他的思绪又飘得很远很远,远到他好像看见家族被灭,血流成河,留下个心死的她,无人诉苦;远到他好像看见每逢佳节,万家团圆,而她却只能孤身一人,不知归处。
“你还好吧?”奈枯荣看着浮生的脸,他在想:浮生笑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无妨。”
奈枯荣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看见船蓬里还摆着一小盆盆栽,他随手摘下两片叶子,笑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我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娘就回给我吹叶。”
“你想当我娘?”浮生被秦桑的事惹得烦心,无厘头的来了一句。
“你叫声娘听听。”奈枯荣立刻道。
浮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笑了?”奈枯荣挑挑眉。说罢他把两片叶子放在嘴边。
一曲悠扬,正合此景。
好熟悉的曲调。
月上枝头,孤影照惊鸿。
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来来来我教你吹。”
“不想学。”
“别,很简单的,这样,再这样……”
“哪样啊?”
“这样。”
“好我知道了。”
“不是不是……”
“我发现你有的时候挺笨的。”
“你管这叫简单?”
——沁灵(迷石岭)——
一扇上着锈锁的门生生挡在归笙和奈岚初面前,她和奈岚初一路追蒋渊九追到这怪石丛生的迷石岭,而她手上的黑线却在追到这座荒废多年的庙前竟然断了。这是前所未有的失败啊。
“怎么还挂着锁?”归笙道。
奈岚初没说什么,风萧出鞘三分。
“不用。”归笙对奈岚初道。说罢,将袍子一撩,抬腿一脚揣在那门上,整扇门,连门带框顷刻倒在地上,溅起厚厚一层尘土。
奈岚初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长相可爱的姑娘,再回想起刚刚归笙简单粗暴的动作,笑了笑道:“归笙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哈哈哈,是吗?我也经常这么觉得。”
脚跨入门槛,再次溅起阵阵灰尘。
“迷石岭时常传出有鬼邪作祟,七八十年前就已经无人居住,怎么还会有座庙?”奈岚初道。
“这里闹鬼啊?”
“你怕鬼?”
“不怕不怕,我怎么可能会怕。”归笙傻笑了几声。
庙里空空如也,除了灰还是灰。“你确定这是一座庙?怎么连个所供奉的神像都没有?”
“这里确实很奇怪。”
奈岚初观察四周,在一面墙前停下。
这是什么?奈岚初心中道。墙上有一小块凸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按了下去。
对着正门的那一面墙上掉下来许多灰屑,接着传来石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奈岚初和归笙几乎是同时召唤出御风术,挡住了迷眼的灰。待尘埃落定,那面墙竟早已打开。
一台极大的案桌,几盆已经**了的供品,两个烛台,一坛香炉,还有一张血红的盖布。
像一条血的瀑布,一直流到脚下。
两人对视一眼,奈岚初抓住盖布的一角,用力一掀。
血红的盖布下不是神像,而是一张照得人的脸都扭曲了的镜子。
这里所供的竟是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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