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扶湾盛产银杏,所以士徒们的剑上都挂有银杏叶的坠饰,银杏坠饰上的脉络越多,士徒的等级就越高。
弈扶不同于其他氏族,讲究膳席分布,他们吃饭的时候是几百多士徒一起围着大圆桌吃饭,这样热闹有人情。城主所坐的桌子叫上桌,平时只有苍梧,白芷,浮生她们和城主唯一一个直系随生十二岁的闻人墨七个人坐,可今天城主却要秦桑也坐了,正因如此,才引得一些心胸狭窄的侧系随生分外眼红。
“瞎胡说八道什么呢!”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毫不遮掩的怒火。
那两个人回头,正好对上了辞笙两只死神般的眼睛。
浮生出去有事了,苍梧让辞笙送秦桑回房,一出膳厅大门就听到这两个人在背后瞎嘀咕,怒火瞬间就冒了出来,直接开口道:“孤儿是吧,孤儿就不能坐上桌,孤儿就比你们卑贱。行啊,你们对孤儿有意见是吧,我也是孤儿,归笙念笙都是孤儿,你们的意思是也对我有意见?”辞笙没有用很大的声音,但把这些话说得抑扬顿挫,尤其是“意见”两个字。
两个侧系随生虽然比辞笙年龄大,但却不敢反驳。谁都知道辞笙基本等同于苍梧的二女儿,加之辞笙本身性子烈,哪个敢惹她。辞笙气势凌人,步步逼近,“既是弈扶士徒,那就请注意言辞,少给府上丢人!”
秦桑站在辞笙身后,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只有六岁,却也懂得自尊。像这样赤/裸裸的羞辱,换谁都会无地自容。
夜晚,又下雪了,在无边的黑暗里,雪花分外亮眼。
浮生和辞笙推开秦桑的房门,只见床铺得干干净净,桌上的茶水也未动。浮生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便和辞笙去了府中其他地方寻找,无果。
“咦,他去哪儿了?”浮生问。
“秦桑话少,不喜与人交谈,也不爱走动,能去哪儿呢?”辞笙眉间涌上疑惑,“该不会是……”
“是什么?”
辞笙与浮生讲述了午膳后的事情,浮生将桌子一拍,“坏了坏了坏了,定是离开了城主府。”
“我这就去告知城主和夫人。”辞笙推开门,正准备向苍梧的屋子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浮生慌忙拉住辞笙,“让我先想想。”
“你再想秦桑不知道都可以走多远了!”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爹向来对孤儿弃婴关爱有加,而府上关于孤儿弃婴的流言一直都有,他不说又不代表他不知道,若你告知,我爹肯定会生一场大气,借此机会,开罪那两个侧系随生,以儆效尤。他们俩——我没记错的话,都是出自大族,若经历此事,以后在家里的处境恐怕很是艰难。”
“你管那么多干嘛,是他们自己先有错,既犯了错,就一定要有惩罚,否则规法何在?”辞笙反驳道。
“这我知道,但罪不至此。不如这样吧,你和我先去找秦桑,若明天天亮之前还找不到,就告知我爹,若找到了,你我便私下去会会那两人,也免得给秦桑日后招惹不必要的仇视。”浮生拍了拍辞笙的肩道。
辞笙将浮生的手拿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嫌弃,“人精。”
浮生听了后笑了笑,道:“我妹妹真乖。”然后抓起辞笙的手就向府外走去。
寒风瑟瑟,大雪封山,两个小小的身影彼此搀扶不知走了多远。
“看地下。”浮生道。
辞笙低头,“这不是大人的脚印,很有可能是秦桑的。看这脚印如此明显,人一定在不远处。”
浮生点点头,和辞笙一起加快了脚步。
一个瘦弱的背影出现在她们眼前——白色的衣袍,腰间系着一根蓝黑的腰带,一边袖口纹的是仙山灵鹤的刺绣,袍摆绣的是淡青色的银杏叶,走起来就像脚边带起来的风引得银杏叶一路随行。那是弈扶士徒的衣服。
“秦桑!”辞笙大喊一声,上前拉住了他,秦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缓慢地向前走。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根本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你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吗?”辞笙挡在他身前。秦桑没理她,直接绕道而行。才走了几步路,就倒在了雪中。
“辞笙,雪势太大,今夜恐怕是回不去了,在那个破庙里露宿一晚吧。”浮生和辞笙两个扛着秦桑,一摇一摆的向那个破庙走去。
两人把秦桑平放在地上,辞笙给他号了号脉,然后强行喂了他一颗丹药,告诉浮生已无大碍,浮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半夜。
浮生是被疼醒的,她微微睁开眼睛,庙里的火微弱地亮着,辞笙和秦桑还在熟睡。她走出里屋,坐在庙门口门槛上,轻轻地张开左手掌心。
“嘶——”浮生倒吸一口气。
手掌内部被冻得发紫,皮也全部翻了起来,还带着血。这是她过去捡柴时弄的。柴被冻在地上,被雪盖着,再加上生火,一来二去也就磨成了这样,毕竟,她再怎么样,也只有六岁。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浮生回头,看见秦桑走到她身边。
秦桑摇头。
“这次回去后,你就不要再离开了,先安心留下来把身体养好,别人说了什么不要放心上,到时候你执意要走我也只能和你说再见啦。”浮生看着秦桑。
片刻之后,秦桑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浮生的手,表示担心。浮生瞧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你辞笙姐姐啊,如果她知道了,她就开始叨叨叨,我会被念死的。”
“是吗?”一个声音在浮生耳畔响起,辞笙正巧已经坐在她身边,把浮生的手猛地拉了过来,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给她包扎起来,还道,“你会怕我念?得了吧。我身上没药了,凑合着吧。”
辞笙自幼学医,加上天资聪慧,用她师父的话讲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既然都醒了,就赶紧回家,我可不想明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辞笙向庙外走去。
次日。
“所以二位哥哥们打算怎么办?我还没告诉我爹呢。”
“少主,我们就是随口一说,不会有这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我看你们那话的意思,不只是说秦桑吧,辞笙归笙念笙个个都说了。”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最不喜背后说闲话的人,说闲话这件事他早就想说了,若你们捅的事被他知晓了,咦——”浮生装作很为难的耸了耸肩,“然后你们被遣送回家,再然后被亲戚朋友笑话?”
那两人对视一眼,好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抱拳行礼道:“少主,对不起,你千万别告诉城主。”
浮生也是见好就收,道:“那也行吧,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秦桑,这话要对他说。”
那两人刚走,十二岁的闻人墨就走了进来,道:“浮生,城主要你和辞笙过去一趟。”说完就打算走。
“别别别,哥,我先看看你的表情。”浮生窜到闻人墨边上。
闻人墨露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啊?”浮生大感不妙。
“嗯。”闻人墨点了点头。
“啊!”
大堂内。
“你们两个孩子家家的,才六岁就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这不是回来了嘛,又没干什么坏事。”浮生小声道,还有几分小得意,心想自己和辞笙深藏功与名。
“你还知不道你是少主?”
“嗯。”
苍梧拿着浮生头疼,道:“去把校场主道上的雪给铲了。不长点记性以后岂不是要上天?”苍梧站在大堂前,全身似乎都冒着火焰。
听到这儿,两人异口同声:“啊?”
“啊什么啊,浮生啊,虽然我跟你说过,城主,少主,地方掌事是可以不穿族服,但你非要一天到晚穿个全白,跟出殡一样,你难道没有别的样式的衣服吗?”苍梧道。
“我乐意嘛。”浮生嘀咕,突然又把眼珠一转,道,“女儿没有钱买颜色鲜艳,样式好看的衣服啊,要不爹你每个月再多给女儿一点儿?”
苍梧听到这话,径直走过还在跪着的浮生,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
一月后。春回大地,阳光明媚。
浮生坐在院子内的石桌旁喝茶,秦桑走到她面前,阳光照在他已有血色的脸上,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浮生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即使是这样,浮生也已经很欣喜了,毕竟整整一个月,秦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连嗯,哼,啊,呀这样的语气词也未曾透露半个,浮生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秦桑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秦桑点头。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呢?”浮生引导道。
“谢谢。”
两个字干脆利落,秦桑却转身就跑。
浮生愣了愣,没去跟上秦桑,而是大声洒脱道:“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
秦桑,我怎可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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