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丁进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医生给开了一堆药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丁进开始在家里办公,屋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开着空调,温度正正好,方便休养。
小邱三两天来一趟,其实她们资料都是线上传送,家里就有打印机,过来这边丁进也没什么要交代的,开会也是线上开,没必要这么麻烦。
但小邱似乎因为丁进住院那段时间去的稀疏,有些歉意,还是回回过来。沈颜眼瞧着她瘦了一大圈,人似乎也是累的,话少了许多,和她也有了些生疏。
丁进很快投入工作,毕竟薄金修的案子开庭在即,在医院那段时间短暂如斯,她重新成了一台不眨眼的机器。
但薄金修案子结果他们大家心里都有预期,很快一审败诉,薄家在溪城小有名头,但这场官司被捂的严严实实,薄金修上下学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是个人都很清楚,这案子就算上诉,大概率没有翻盘的机会。
收到通知那天气候湿冷的不行,不成型的雪花随着雨水落下来,马路牙子上的一层枯草上仅仅积了一层雪,既没有观赏性,也没有可玩性,平白地给整个城市添了几丝凄凉的色彩。
薄金修骑车过来丁家,大约是着急或是心不在焉,羽绒服是敞开的,围巾潦草地搭在脖颈上,鼻尖脸梢被风吹的通红。
丁进叹了口气,“结果你已经料到过的,不要再往回看了。”
薄金修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档案,清楚地知道丁进不打算上诉,因为这个案子没有关键证据,虽然他一开始的目的也不在此,但事到如今,一直挺着的那口气,就这么泄了。
他定定地看着,沉默了很久。
“你以后真想走这条路,我会尽我可能帮你的,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
摆在眼前的路清晰可见,有且只有那么一条。
薄金修清了心神,“我知道的,谢谢丁老师。”
拂了丁进留下吃饭的好意,薄金修照旧笑笑,说了些体面话。但人其实魂不守舍,连走的时候都忘记了围巾。
丁进神情犹豫,沈颜知晓她的心思。这会外面气温低的很,即便学校离家近。
她自告奋勇从楼下车库里推出多年没骑过的自行车,戴着毛线帽和手套追了出去。
小区到学校那条路是条平稳顺畅的单行道,沈颜许久没骑过自行车,有些生疏,但还是尽最大速度地追赶过去。
到了路半截,她看到了薄金修的车停在一边,人却不见了,周围并没有便利的商超和什么可供游玩的去处。
沈颜心猛地一跳,停过去才注意到路边还停着一辆红色的轿车,顺而在路前的一个转角小巷里听见了交谈声。
她看到一个涂着鲜艳口红的女人,站在薄金修面前,双手抱胸。
“你一个私生子再这么闹下去,你以为帮你的丁律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女人的指尖上是红色的甲油,重重地戳着薄金修的胸口,语气里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想开点,你以后要是成器,还是能靠到你爸的。”
薄金修被她的动作逼退了几步,巷子里风很大,呼啸的风声排山倒海,薄金修的头发被吹起来,沈颜忽然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那女人却顺着他后退的动作继续逼近几步。
“房子的事你也别找物业查什么监控了,找到人又怎样,墙上的字哪个不是实情?就算你爸知道了,他会怎么做,我想你也知道。”
女人说着,手掌扬了起来,沈颜呼吸一紧,那瞬间没来得及思考,直接冲了过去,推了那女人一把。
“你离他远点!”
沈颜挡在薄金修面前,那女人有些意外,打量了沈颜一眼,神色有些恼怒但依旧漫不经心,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穿过沈颜看向她身后的薄金修。
“果然是亲生的,连这点也遗传到了。”
一直沉默的薄金修瞳孔放大,神色诧异,呼出来的白气有些雾住视线,他搭上沈颜的肩往怀里带了带,“谢谢你提醒,能被你这么格外关照,看来还是你输的更多点。”
女人眼梢轻薄不屑,唇边一抹讥笑,姿态上位,一抹被戳穿的神色一晃而过,她又看了眼沈颜,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转头飘然离去。
汽车驶过,两人久久无言。
刚才的愤怒逐渐转化为颤抖,沈颜有些后怕的看着自己脚尖,手心里的围巾荡了几下。
她转过身,踮着脚尖,将方便携带过来而围在自己脖上的围巾摘了下来,一丝不苟地给薄金修围整齐了。
*
这一年的冬季过的很快,短暂的寒假来临,残酷的现实也推盖不了年味。
薄金修假后回了趟青城,给赵莹上坟,又按照习俗拿了些年货提前走了几趟亲戚家里。
连续吃了几家闭门羹,一直到上回起过龃龉的细高舅舅那屋,舅妈揣着兜给他抓了把瓜子,拉着人去外院说话。
薄金修从小在青城没待过几天,和这边的亲戚还是赵莹在时有些微接触,和这舅妈也拢共没说过几句话,来往都是礼貌性问候,点到即止。
如今她颇有些亲热地挽着薄金修的手臂,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底,目光是清晰可见的估量和谄媚。
她声音放的很低,边说边四处张望,说是从前这边几家的小生意都靠赵莹的关系搭上了薄家那边,靠着她照顾着。
如今官司开了后,那边的对接人怕受到牵扯,不再给特殊照顾,他们的生意近半年都青黄不接。她说着,语气有些试探,大抵意思还是叫他不要闹了,都是一家人,再怎么着也要为别人考虑考虑,言下之意还有让他重新牵线搭桥的意思。
薄金修虽然不感到意外,毕竟赵莹这些年实实在在地供养着他们,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着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但就像她说的,都是一家人,薄金修客气笑笑,没接话也没表示拒绝。
赵莹在老家原本有个老房子,后来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摇摇欲坠之前,被几家兄弟占了,搭了个放杂物的仓库,薄金修于是在青城没有落脚的地方,溪城的学校也没有放假还留宿的规矩。
他身上留的钱并不多,这些天都住酒店不可能。
人在青城漂了几天,走过那些亲戚家的小区楼下,或者院子外,他心里都会升起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的念想。
薄金修一边想一边自嘲笑笑,就在年三十前一天,他站在回溪城的汽车站前,意外等来了带着沈颜打车过来的丁进,车窗摇下,里面露出丁进那张苍白深刻的面庞,以及她身边穿着厚厚的冬服,戴着个毛线帽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沈颜。
她俩接他回去过年。
丁进气色看着和从前没什么大差异,只是药的品种多了很多。
她老花眼,沈颜给每个药品外写了很大的备注贴在上面。同样的招数用在了厨房里的调味料上。
丁进在沈颜眼里几乎是完美的,除了做饭的手艺外。
丁进用身体力行让沈颜知道了为什么家里不开火的原因--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烹饪手法,丁进做出来的菜卖相满分,但味道好比是食材在泔水桶里滚过一圈,又涮了几次白水,味道新奇,难以下咽。
薄金修被接回去,自然地接管了主厨大任,沈颜从小就会做饭,这是白镇生存必备技能,不过厨艺上略逊一筹,她主动担任副手,丁进坐那帮忙剥蒜,三人齐心合力,一块做了十来个菜。
饭菜碗筷摆好时,外头鞭炮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三个人在热闹的年气里举杯相庆。
这是沈颜来溪城的第一个年,也是超出她想象中的年,接过丁进的压岁钱,她兴致起来,想买点烟花来放。
她以前就爱放烟花,但在白镇那些年,跟她说上话的就一两个,又都流行在镇里跑着玩,她没人陪着,也没钱买烟花,就算放了,也只会被章爱花泼冷水。
丁进罕见地凑了热闹,穿了不少衣服跟着下去,沈颜玩的尽了兴,笑起来纯净,眼梢闪着孩子丝的高兴。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及肩,刘海被修剪成乖巧的模样,脸蛋素白,越发像丁果从前的样子。
丁进看着她有几分恍惚,她用捂着很热的手捧着沈颜的双颊摩挲了几下。这温度叫沈颜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她看着丁进的脸,一时陷进去,喊了声外婆。
丁进一愣,表情怔怔地,似乎被惊醒,良久微微点头,开口说:“回去吧,天气太冷了。”
外头还又下了点蒙蒙细雨,伴随点小雪落下来,三人衣裳都不经湿,也被冻的不行,薄金修和沈颜扶着丁进上了六楼,门刚打开,对面余老太太开了门,满脸堆着笑,“刚刚在楼上瞧见你们放烟花了,我一把老骨头是不行了。”她笑笑,冲丁进扬下巴,“反正守夜也是无聊,要不要来我这里搓两把?”
丁进嗐了一声,瞧了眼沈颜,“谢老姐姐好意,我这孙女说一会下象棋呢,我就不过去了。”
沈颜偷偷笑了下,一进屋就催着丁进洗澡换衣服。丁进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沈颜一直用外面那间。
沈颜洗完换了厚的睡衣出来,薄金修才拿着换洗衣服进去。溪城习俗是大年初一不洗衣服不打扫,沈颜将衣服按颜色分类一件件放进洗衣机,想起来有件单衣还在浴室里。
估摸着时间不长,薄金修大约还没开始,她敲了敲门,门却没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开了,沈颜视线顺着移进去,正和镜子里的薄金修对上眼。
他光/着上半身,头发是湿的,双手撑着台面,神色莫测,沈颜当即惊了下,赶紧关上门走远了,脑海里他左侧肩膀那块皮肤上,有几个圆形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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