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保罗归信之年，春。
耶路撒冷至大马士革的旷野，马蹄踏过碎石，马的鼻息混着旷野的风声，远处隐约有雷鸣滚动。
扫罗骑在白马上，手持卷轴，赛斯伴骑棕色马，另外三名随从落后几步。
扫罗勒住缰绳，白马上前半步，他回头瞪着落后的随从，卷轴在风中拍打马背。
扫罗厉声，“大马士革虽在罗马统治下，但其犹太人必须受我们管辖，得把他们从‘自己’手里救出来。”
赛斯皱眉，“救他们？还是让他们血流成河？”
扫罗冷笑，“没必要，我的说服力足够了。索尔的方式，向来有效。”
“是无情。”赛斯低声说道。
随从的马突然嘶鸣，前蹄扬起，其中一人险些坠马。
其间一位随从狼狈稳住马，急声辩解道：“是马的问题，大人，不是我们不用心。”
扫罗瞥向太阳位置，“我们离耶路撒冷比大马士革近，是吧，赛斯？”
赛斯估算片刻，“差不多。”
扫罗挥鞭指向后方，“你们三个回去，休息。善待马，慢慢来。”
三名随从如释重负，调转马头。
扫罗与赛斯继续前行，旷野的风突然变得狂暴。
巨大的雷鸣般的风声炸响，天白光骤然铺满，马匹疯狂刨蹄。
扫罗突然尖叫，从马上摔落。
“啊！！！”
赛斯紧急下马，冲向他，“扫罗！你的眼睛！”
赛斯扶起他，发现他双眼紧闭，睫毛颤抖，“你能看见吗？发生了什么？”
扫罗声音嘶哑，摸索着抓赛斯的手，“你的手……他给我带来了黑夜。赛斯，带我走……”
赛斯犹豫。
“回耶路撒冷？”他问。
扫罗猛地摇头，“去大马士革！必须去大马士革！”
风声渐弱，只剩扫罗粗重的喘息和赛斯扶他的脚步声。
*
大马士革的新生。
大马士革街道嘈杂无比，商贩的阿拉伯语叫卖、孩童的笑声、驴子的嘶鸣，室内水壶烧开的咕嘟声。
犹大家的客房。
扫罗坐在榻上，双眼蒙布。
半透明的蒙眼布，隐约可见他颤抖的睫毛。
赛斯递水袋，亚拿尼亚推门而入，手持油灯。
扫罗的手指在榻沿摸索，蒙眼的布被汗水浸得半透，赛斯将水袋递到他唇边，他却偏头躲开。
赛斯对亚拿尼亚轻声，“他三天没吃东西了，只说要喝水。”
亚拿尼亚放下油灯，“扫罗……”
扫罗猛地抬头，蒙眼布微动，“是你？亚拿尼亚？”
亚拿尼亚在他对面坐下，“犹大家在直街上，我早就在等你了。你在旷野听到了什么？”
扫罗声音发颤，“是他的声音！耶和华说：‘扫罗，扫罗，你为什么逼迫我？’”
扫罗攥紧拳头，“我们都是他的孩子，我……我不能再迫害了。”
赛斯起身，“那我回耶路撒冷？”
扫罗摇头，“你留下。但我的工作……已经变了。亚拿尼亚，我听说你是拿撒勒人的领袖？”
亚拿尼亚点头，“他们说，你需要‘安慰’。”
扫罗扯下蒙眼布，双眼空洞却亮得惊人，“我准备好了。”
水壶烧开的哨声突然响起，亚拿尼亚起身取过陶罐，倒出清水，他蘸水轻触扫罗的额头，“我奉耶稣的名给你施洗，赦免你的罪，使你充满至高者的恩典。”
扫罗低头，泪水从空洞的眼窝滑落，“我不再是扫罗了。那个扫罗已经死了……”
亚拿尼亚微笑：“那你是？”
扫罗抬头，声音清朗，“保罗。我是保罗。”
窗外传来鸟鸣，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光斑。
*
罗马皇宫，皇宫丝绸窗帘摩擦，金盏倒酒，卡利古拉的皮靴踩过大理石。
偏殿，凯撒卡利古拉斜倚在金榻上，把玩着宝石戒指，侍从躬身侍立。
卡利古拉将酒泼在侍从的托盘中，宝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卡利古拉瞥向侍从，“你总跟着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保护。”
侍从低头，“凯撒，您曾承诺过……关于您姐姐的奴隶。”
卡利古拉挑眉，“奴隶？汉纳？哦，是个女孩？”
他嗤笑：“主人总该在放弃漂亮奴隶前看一眼。这事稍后说。”
他突然坐直，“你知道犹太人信什么吗？”
侍从摇头，“不知，凯撒。”
卡利古拉狞笑，“他们说‘只有一个神’。”
他指向殿角的神像，“去，把他们的‘神’砍下来。所有犹太人的神像，头都给我砍下。”
“砍下他们的头？”侍从震惊，“是连维纳斯、密涅瓦、戴安娜的也……”
卡利古拉拍案，“我的意思是‘犹太人的神’！”
他突然笑起来，“对了，给那些神像多粘点头发，显得‘热闹’些。”
卡利古拉的狂笑撞在大理石柱上，回音刺耳，侍从的牙齿打颤。
*
犹大家的晨光。
保罗坐在窗边，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亚拿尼亚递过面包。
保罗抚摸着新刻的木牌“保罗”，指尖划过字母边缘，亚拿尼亚将面包放在他手边。
保罗轻声：“我曾研究律法，却在学会爱之前选择了恨。这样的我，配奉耶稣的名教导吗？”
亚拿尼亚微笑：“神的道路看似黑暗，却引你到了光里。”
保罗抬头，“我该在这里工作？”
亚拿尼亚点头，“去会堂教训人，告诉他们你的故事。让心说话，他们会听的。”
保罗苦笑，“我曾囚禁他们，用石头打死他们中的人……如今却要站在他们面前说‘爱’？”
亚拿尼亚按住他的肩，沉声，“正是这份‘反转’，才是他的大能。”
窗外的鸟鸣变得清亮，远处会堂传来“哈利路亚”的隐约歌声。
保罗在大马士革会堂讲道，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他身上；卡利古拉在罗马皇宫砸碎犹太人的神像，碎片飞溅；赛斯在旷野望着大马士革的方向，若有所思。
保罗的讲道声、卡利古拉的狂叫、赛斯的叹息，最后归于一声清脆的木槌声，会堂的礼拜开始。
保罗的声音清晰传来：“从前我以为当攻击，如今却以为当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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