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于耳的落水声伴着越发浓烈的恶臭向二人不断汇聚,那落地的悬尸并不似二人想象般行动迟缓,而是随着急促的哨音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速度冲向二人。
顾不得片刻多思,清婉的笛音已携着强横的灵力袭向四周。
然那层层悬尸却未受分毫影响,速度依旧丝毫未减地向二人进攻而来。
“砰”一道闪着金光的结界堪堪将二人护在其中,顾承渊紧握腰间环佩,不住以灵力激荡。
见其灵力并无不继,承壁稍缓口气,思绪却不敢稍歇,迅速分析起当下形势来。此间悬尸并不受自己二人灵力影响,当是那村长修为高出了二人许多境界。但村长周身并无灵力涌动,也未察觉身染魔气,应是以人身修习了鬼道,想来境界已然到了鬼仙之上。
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修鬼道,便惧天雷。若以二人灵力驱动雷系法宝,当可与之一战。即便撑不得许多时辰,也足矣传信派中长辈相助。
思及此处,承壁也不啰嗦,先挥手点燃求援符咒,又垂首看向顾承渊。“可有雷系法宝?”
顾承渊不假思索便已重重点了点头,示意承壁接过腰间环佩撑住结界,自己便在储物戒中翻找起来。未多时,二人周身便挂了琳琅满目的雷系法器。
看着挂了满身的法器,承壁稍有片刻呆滞。来不及感叹掌门对这小师弟的非凡宠爱,二人只来得及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以灵力将雷系法宝尽数激发。道道惊雷带着摄人心魄的亮光席卷而下,在结界四周炸出朵朵巨大的涟漪,所过之处,焦糊遍地。
眼见层层悬尸皆化为焦灰那,白发村长竟愈发癫狂起来,原本尖啸的哨声更加歇斯底里,隐隐有些欲同归于尽的架势。
之前那怪物魈魅闻此哨音,竟不再躲避惊雷,反向村长直奔而去,不消片刻便稳稳停在村长脚边。
只见那村长也不再吹哨,只伸手摸了摸魈魅头顶,下一瞬却化掌为爪,直袭向怪物天灵,不出片刻,庞大的魈魅已与村长融为一体。
眼前这怪物身长数丈,周身披满白毛,原本的独足变做了一双,却依旧是向后生长着的。巨大的猩红双眸直盯着不远处的二人,恶臭的涎水自参差的丑陋嘴角滴滴滑落。
恶战一触即发,二人丝毫不敢懈怠,只将全部心神集中在那怪物身上,却未料身后忽有一道劲风袭来。
坚固的结界应声而破,承壁手中的玉珏也瞬时化做齑粉。不及多思,承壁一掌拍在顾承渊胸前,二人这才堪堪躲开袭来的背后袭来的劲风。
顾承渊被师兄一掌拍得还未缓过气来,便见一道巨大阴影将自己笼罩其中。
旋身向外翻滚几圈,“轰隆”一声巨响,那庞大的怪物已擦着衣角落在方才跌倒之处。顾承渊这才看清这怪物的模样。
那是由数十具悬尸堆叠成而的怪物,似是有人在情急之,将所剩的悬尸毫无章法的粘在一处,也无所谓头脚,只要能移动能攻击便就足够。
“吼!”
倏忽间,一声震雷般咆哮自村长所化的魈魅口中发出,那悬尸堆叠出的怪物似忽然间得了命令,自原地暴起向顾承渊袭来。
而那白毛魈魅也未稳坐高台,而是目标十分明确,迅疾地向承壁而去。
却说此刻乐萦峰中,童子宴沐已经为清冶添上了今晨的第十一盏清茶。品茶如饮牛般将一杯杯雪芽灌下,清冶却仍觉心下焦躁难安。巫瀚却是老神在在坐得安稳,一口香茗一口糕,乐得看这猴儿般的仙人急得原地跳脚。
清泽方一踏入无音殿便见了此番情形,不由得生出些揶揄的心思来。“阿冶,今日的普洱可还适口?”
“适口适口……”
重重坐在茶案之侧,又猛得灌下一杯清茶,清冶颇为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自家师兄。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人笑声不歇,清冶烦躁地瞥了眼杯底的茶汤,也并未理睬二人,只自顾自地生气闷气来。
忽的,一张符纸飘飘摇摇地现于清冶眼前,定睛细观,清冶只觉冷汗顺脊背而下,下一刻便已消失了身影。
清泽与巫瀚对视一眼,神色也忽然凝重起来。“是求援符。”
话又说回溶洞之中。二人与那两只怪物纠缠良久,非但未能寻得怪物半分破绽,反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说起来年纪稍大些的承壁也不过是个刚及而立的少年人,便是再过天资卓绝也只是个元婴修士罢了,虽然已胜过修界大部分人的修为,但与鬼仙相比终究还是孱弱了些。二人得以靠着法宝撑到此刻,已经实属不易了。
赤红的鲜血沿莹白的长萧汩汩而下,顾承渊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迹,背靠乳石盘坐起来。双掌下翻,手中长萧已不见了踪迹,只膝头现了一把碧色古琴,正是苍玉。
“锵!”裂帛之音自指下疾转,灵气有如实质般随声而动,一时间竟也让怪物不得近身。
承壁隐约觉出这琴音有些非比寻常,原本自己已然力竭,此刻却觉胸腔内战意涌动,似有了些一鼓作气之势。
以笛指地,承壁正欲再提一口真气再战,隐约却闻洞外越发巨大又嘈杂的声音不断靠近。承壁心下一沉,却不知此来是敌是友。
那两只怪物动作丝毫未有停滞,反似也被琴音激发了斗志,动作也愈发狠厉起来。
承壁叫苦不迭,不知顾承渊怎的用出了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却也疲于应对,无法分神稍问一二。
远处的嘈杂更加靠近了。霎时间,溶洞的每个入口中都涌入了数量可观地底动物大军。
承壁一生都未见过如此数量的蛇虫鼠蚁大军。所有地底生物似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随着顾承渊的琴音奋不顾身地攻向两只怪物,舍生忘死为它们的将军冲锋陷阵。
嘈嘈切切的琴音伴着蛇虫的嘶鸣与怪物的咆哮,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与虚幻。
浑浑噩噩地走到顾承渊身侧,承壁彻底脱了力,顺着乳石滑坐下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修为境界再高,单打独斗又怎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即便这千军是那地下的蛇虫,万马是这洞穴的鼠蚁。
嘶鸣哀嚎不绝于耳,最终都只化为了淅淅索索。琴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余身侧少年唇角流淌下的血迹落在那碧色古琴上清脆的滴答声。
少年仍旧一动未动,那满地的地下大军便也就那么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守着那少年。
“轰隆!轰隆!”黑云滚滚汇聚,翻墨遮山般将溶洞上方笼了个昏天暗地。满地的蛇虫似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再不似方才般勇武,登时便四散了个干净。
承壁满面焦急,眼中写尽了难以置信。那惊天动地的霹雳之音越发靠近,承壁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完了,小师弟遭天谴了。”
顾承渊并不知师兄心中所想,他只觉周身灵力激荡,隐隐似有突破之势。
“师兄”少年略显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大战过后的疲惫,“你走吧……”
“走你……”暴怒的青年刚要出声呵斥那不知轻重的少年,却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雷劫已至,我要突破了……”
“突破?”承壁一怔,“不是天谴?”顾承渊的话仿若一道惊雷劈回了承壁的灵智。周遭的浓郁灵气流转汇聚,分明是突破之兆,哪里是什么劳什子的天谴!
“啊……师弟保重……”伴着未及消散的尾音,承壁已经逃也似的传送出这令他无比尴尬的溶洞之内。
聚集的劫雷已然成型,区区几尺土壤又岂能拦住雷霆之威。
第一道劫雷呼啸而至,将那刚刚熄了火光的焦黑土地生生撕裂了一道淋漓的伤口,露出其下隐藏的人来,而后便是接踵而至的四十四道劫雷。
承壁面无表情地守在裂隙旁,数着那一道强过一道的四十五道天雷,心中已无半分波澜。他这一日所见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现下只愿即刻事了,回山闭关以正心境。
清冶便是在这时赶到的。一把拎起蹲在已然被劈成巨坑的裂缝旁发呆的承壁,一点灵力轻点对方眉心唤回灵台,“阿渊呢?”
承壁虚虚向下一指,眼前便已没了人影,好似方才那人只是幻觉。
原本的满洞钟乳已通通重归大地,化为了可孕育万物的带着水气的土壤。顾承渊就狼狈的躺在满地泥水之中,额角渗出的鲜红模糊了他的视线。顾承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直接突破金丹化神两重境界,他只觉得很累,很想师尊师伯,很想巫长老,很想乐萦峰。
恍惚间,一道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疲惫的身体,透过朦胧的视线,他隐约看到了一抹青衣。那一瞬,时间便似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一双炽热的大手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父……”
这是清冶第二次见小孩孤身躺在血污之中,仿若时间又回到了那个冬夜。清冶只觉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了般,寒意自脚底直击天灵。
先以灵力游走周身,又抱过少年仔细检查一番,连身上的擦伤也没有放过,清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渡劫成功,筋骨重塑,现下只是力竭而已。
不顾少年满身脏污,清冶就这样将人抱出了被劫雷劈出的深坑之中。
放出灵识在周遭查探一番,却并未发现其他弟子的踪迹。轻叹了口气,清冶放出灵舟将顾承渊安顿好,又拎着承壁后领上了灵舟,也不出声询问,三人便就这般静默地回了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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