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泽乃人界千年间不世出之奇才,早已于百年前飞升真仙。此时便是放眼仙界,实力也属个中翘楚。因此才于仙界几次邀他回仙界任职未果后,被仙君亲封了个仙界安平侯,许他久居人界,统帅人间仙门。
然此刻自己所设结界竟遭这奇怪女子随手所破,清泽心下惊震,身体却先有了动作,不及多思,已将师徒二人牢牢护在身后。
“你待如何?”
清冶心知双方实力悬殊,若当真动起手来,自己三人恐毫无还手之力,怕还要连累无辜凡人。好在此人举止虽然怪异,然周身却无杀意。思及此处,清冶将清泽扯在身后,抬手接过了对方手中杯盏。
“既得佳人赠酒,又岂有不饮之礼呢!”盏中之物一饮而尽,一阵浓辣自咽喉灼烧而下,又在唇齿间留下甘冽的芬芳。
“好酒!”
“哈哈哈哈!小郎君好生爽快!姐姐喜欢!”女子的笑音似山泉冲击卵石,又似芙蓉挂蹭松枝,透着道不明的清泠与诡魅。
团子原被师尊师伯挡在身后,并未亲见这奇怪女子种种行径。然此刻听闻这女子诡异笑声,团子竟平白打起了寒战。清泽只道这孩子受了惊吓,一把将团子抱起护于怀中,却不想竟引起了那女人的兴致。
“呦!哪里来的小娃娃,当真是可人疼的紧呢。”纤长的手指袭向团子柔嫩的脸颊,却被两指牢牢抵在原处。
“劣徒怕生,还请姑娘自重。”
女子被阻也不恼怒,收回玉指粲然一笑,赤眸有意无意向着窗棂扫过,语气却是愈发地调笑。
“罢了罢了,护的这般紧作甚,莫不是这娃娃竟是你与这臭道士私生的吗?”
清泽闻言脸色愈加阴沉,正待出口相讥,却又被那女子打断。
“呦!扫兴……真是扫兴!罢了罢了……”女子并不理会三人,只径直走向窗边。婀娜的身姿仿若惊鸿,莲步轻移凌空而起,便这样消失于酒楼三层外的虚空之中,只留了似有若无的一句:“小郎君,有缘自会再见的……”。
却说三人经历了如此插曲,再也无心品食,只匆匆用果了腹,便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
这客栈名为听风客栈,虽外表极为寻常,却是内含玄机,很受修者青睐。此间老板乃是一位人妖混血,名唤时隐,很是有些手段,于这人妖交界处贩些两界间的消息灵宝。据说若来客出手足够阔绰,便是妖王座下王椅也可在此处买来。
清泽清冶早年间也不乏下山历练,与此人早已熟识。原本以二人实力此行本不需与时隐打探什么,然今日偶遇那奇怪女子,却不得不叫二人如履如临。
“你们所言那女子绝非妖族中人,至于身份……只怕掌门真人已然参透,亦不许小可多言了。”时隐缓摇手中素扇,桃花眸半阖睨着清泽,称的眼尾弧度愈发上扬,明明是九尺男子,却端出一副狐族女子般的娇媚。
清泽却连半分目光也不肯分他,只轻拍怀中瞌睡的团子,颇为认真地在其前额画了一个安神符。
清冶此刻倒是十足惬意,随手拿过时隐带来置于案几之侧的酒坛,毫不客气地为自己斟满,这才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妖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时隐微有讶异地抬眸瞥了清冶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心道此人实在敏锐。心内几度流转,终究举起了一根手指。
“成交!那便说来听听,什么消息可值仙界安平侯一诺罢。”
此诺虽出清冶之口,时隐却也不怕清泽不应,明白这交易已然成了,便一扫方才慵懒懈怠,直起身来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妖界日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妖界非似人间一统,乃呈七王分庭抗礼之势。七王之一乃一青龙,名唤敖姜。龙族本性狂傲嗜血又无甚节操,因此常出些内争外斗,灭门屠城的荒唐事。而龙王敖姜更是各种翘楚,在位千年间政绩未有,所行所令却是无一不是荒淫无道,至使龙族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却也不得不屈服于绝对的实力之下。
然一日以前,龙王敖姜却被发现惨死于寢殿之内,一身龙鳞被尽数剥了个干净,便连龙筋和内丹也被尽数剖走。更为诡异的是偌大龙宫之内无一妖听闻打斗或惨叫之声,而敖姜更是连半分挣扎也无。敖姜乃是何等实力,百年前曾与联手的三王轮战五日而不落下风。但如今却在一夜之间遭到如此残杀而半点不为妖知,恐此事已然脱离妖界掌控之中了。
而龙族群龙无首,各大势力为主位明争暗斗争夺不休,便也无妖仔细调查敖姜之死。然龙族恶名在外,早与其他六族积怨颇深。现如今龙族一朝失势,想来六族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妖界之局也是要变上一变了。
“呵呵!当真有趣!若论这六界之中能于瞬息之间取妖王性命之人,只怕也不足五位。那三位只怕并无闲暇找一个区区妖王的麻烦,看来也只剩方才那位了。”清冶浅酌一口,不甚忌讳地随口而出,半分不似刚刚鬼门逃生之态。
清泽亦微微颔首,抬手拍了拍怀中睡得并不安生的团子,声音又低了几分道:“看来我等并非这魔族长公主之目标,今日不过偶遇罢了。如此,明日我们也可以放心往杻阳山一行。”
话音稍顿,清泽又抬眸扫过时隐,锐利目光中隐着上位者的威压。“老规矩。三月以内,无关宗门,不可作恶,可应一求。”
摇动的素扇倏忽一停,时隐似是无骨般盈盈向清泽一揖,嘴角笑意越发灿烂,桃花眸中尽是算计。
“时某省的。既如此,便不打扰二位。愿二位明日之行得偿所愿、顺遂而归!”
人界极南乃人妖交界之山脉,名唤鹊山。鹊山东起杻阳山,西至招摇山,山脉绵延数千里,因此聚集了不少妖族于此。
然人族千万年间却始终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观念。因此虽与妖族毗邻,却始终将其视作心腹大患,若遇妖族越境,必定诛之而后快。久而久之,人妖两界便是新仇叠着旧恨,成了无可化解的世仇。
而杻阳山身为两界入口之起点,自然盘踞了不少妖族,虽无甚实力强横的大妖,但于普通修者而言却也是真真切切的龙潭虎穴了。
清泽三人却似误入此山的纨绔公子,半分未曾察觉周围恶毒的窥伺,向着山顶闲庭信步而行。
顾承渊此前从未出过乐萦峰,此时见了与乐萦峰中全然不同之景,独属于稚子的活泼好动也尽数显了出来。这边摸摸,那边看看,饶是清冶唤了数声,也未能将人唤回。还是清泽算了算时辰,想着服药耽误不得,这才几步将那追着兔子跑了稍远的团子捉了回来,亲自将巫长老所制抑制毒素之药喂了,才又将团子放了开来。
顾承渊原以为那兔子必会跑个无影无踪,却惊喜地发觉那兔子竟就躲在距方才不远的灌木之中。团子欢欢喜喜地又追着兔子而去,却未见身后的师尊师伯却悄然交换了眼神,不远不近地追着自己而行。
那兔子一路引着顾承渊行至山腰一处密林之中。此间树木大多形状奇诡,却又极为高耸,扭曲的枝丫四处伸展,遮蔽了高悬的金乌,只透下散碎零星的光,叫人看不真切周遭环境。
追不到突然消失的兔子,顾承渊只觉周遭静得诡异,背后冷风习习。忽然一阵心悸,顾承渊转身便向身后师伯师尊奔去,却不料背后倏地伸出了数根碗口粗细的槐枝,笔直地袭向了团子后心。
“铮!”白玉古琴凌空而起,稳稳落于清泽身前,纤长手指抚过琴弦,凌厉琴音便化作无形罡风,将那槐妖所化枝干尽数斩落。
未伤分毫的团子跑回师尊身边,被师尊捞起一把抱在怀中。清冶却不再动作,只从容地立于清泽身侧,好整以暇地等待清泽结束战斗。
却说那槐妖大抵是初开灵智未久,实在不甚聪颖,此番被清泽一招砍了数条枝干,非但不思逃遁之法,反而于盛怒之下挥动周身根茎枝丫尽数袭向三人。
遮天蔽日的丑陋槐枝似流动的深渊迅速向三人逼近,便连脚下土地也剧烈扭曲震颤。
清泽却依旧似毫无所觉,细长的手指又在白玉姚琴上轻抚而过。
撕心裂肺的悲鸣与怒吼自面前响起,却又倏忽消失无踪。扭曲的槐枝在四周炸裂,化作万千齑粉,洋洋洒洒于半空落下,露出了碧蓝的高穹。
立于不知何时落下的结界之内,师徒三人纤尘不染,静默地望着漱漱而下的漫天齑粉。
“这槐妖身形竟如此庞大,仅一己之力便可将这山腰遮蔽了大半。”看了半晌,清冶终是感叹一句。
清泽却未急于回答,翻掌略压收了古琴,抬手又撤结界,手指微钩便有一赭色妖核径直飞入掌中。端详片刻,清泽才缓缓开口:“此妖修行不过百年便成如此气候,其身后必有助力,想来也与你我之目标脱不得干系。”
话音稍顿,看了眼清冶怀中所抱团子,清泽又放缓了声音。“越往上走越是凶险,阿渊切不可乱跑,定要跟紧师尊,明白吗?”
顾承渊方才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眼下正是惊魂未定之际,自然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是,引得清泽清冶二人一阵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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