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还在北境的一座小石山上时，那会儿才化了人形不久，听闻老一辈的岩妖说，在凡间有好些极美的乐声。应离年少好奇，就偷偷跑下了凡，在一间乐坊的窗子前听曲子，那时候的房间里是几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应离注意到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尤其可爱，又练得刻苦，常常被坊里的善才称赞。应离便经常倚在窗口，静静地听她练曲儿。
年岁流逝，女孩豆蔻华年，亭亭玉立，明是最爱美的年纪，女孩仍是一身素衣，却已是美得令人不禁生怜。应离叹她容貌，某日化回原身，立在她房里案前，在女孩出现时照出她窈窕的身姿来。看见女孩惊喜地向自己跑来，应离心中喜悦。
石镜本是石头，她却在那一刻感觉到胸口已然充斥着什么东西。
她想留下来陪女孩走完一生。石镜生来天资绝佳，在哪都能修炼聚气。应离就每天待在女孩身边，听着女孩登台鸣曲，名响京华。
可是石镜心思太过单纯，她一直没能想通为什么女孩子之间的妒忌那般可怕。
那日女孩的朋友约女孩去山上玩，却在崖边将女孩推落深谷。
应离跃下悬崖，急忙想护住女孩，可女孩被荆条划破了后颈，纵使应离替她受了落地的劲力，女孩还是昏迷不醒。
应离哭着唤女孩，日夜修来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流向女孩。
十五，是石镜啊，镜儿求求你快些醒来。
她抱着女孩哭了好久，终于听见女孩微弱的声音唤她“镜儿”，她惊喜地答应。
女孩眼间含笑，“我们镜儿是神仙呢。”女孩深深吸着气，“镜儿能不能为十五还个愿？”眼前的女孩仍是一身素衣，却染上鲜红，红得那么不像话，流出的泪也掺不淡这片深红，女孩睫羽湿润，奄奄一息，“十五答应过谢四公子要为他弹很久很久的琴，镜儿回去乐坊，能不能替十五和公子说一声，十五食言了？”
应离悲痛欲绝，抚了抚十五鬓角的泪，体内法力涌动，自毁去所有修为注入十五体内。她想尽她所能做的一切，换回窗口那个乖巧的白衣女孩。
可是十五伤得太重了，应离抽去所有修为，只留下女孩半条魂魄，她便割去自己一半的灵魄与十五的残魂交融，作为她留下十五的最后努力。
那一晚，她抱着十五，一步一步走回棠阳，山风可真冷，一步一念，应离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动了怜心还是凡心。
那一晚，她没能救回十五。
听闻女孩的朋友们在山上遭了豺狼，她只作是报应，安置好十五后便带着余下的半条灵魄和灵身回到妖界，天雷打下，她觉得好痛好痛，眼前却全是十五的模样，只有十五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无法成仙了。
但这没有关系了。
因为她曾经已经听过，那个女孩亲口对着她说，我们镜儿是神仙呢。
被逐出妖界后，她赶忙回到绕梁坊，舍去其灵体，割下所有灵魄融入了十五体中。
她们从此双生同体，再也不会分离。
灵体化为原身，是一面纯净的石镜，置放在案上，再次映出十五的脸。
小秋无言，只看着石镜沉默。
应离无错。
上世书的画面定格在案前的石镜上，白发老髯眼波微凝，喃喃自语。
“应照离人妆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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