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赶到严家时,韶玉发现严嘉茵的情况比自己想的更严重。
房门紧锁,她把自己关在屋内,不许任何人进去。严世景和严夫人在门外劝了半天,不仅没有熄灭严嘉茵的怒火,反倒教她更加恼火,哭噎着喊:“你们若真疼我,就不该让我结这门亲事!说到底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你们可以任意处置的筹码罢了!”
这话说得严世景和严夫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严世景皱眉,沉声:“家里好吃好喝将你养大,从未短过你一点衣食住行,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想想我和你母亲的心情?你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听到了,又该多伤心?”
屋内的严嘉茵冷笑道:“那就解除婚姻!”
严夫人看起来有点想发火了。只是周围下人不少,再加上见岑稚带着韶玉站在一旁,她只能压下火气,竭力和严嘉茵讲道理:“你倒说说,整个豫梁城还有哪个比世子更好的夫婿?他纵然是比不上你岑表兄聪明,可未尝不会大器晚成。别的不说,他至少是个孝敬长辈的好孩子,每次见了我和你父亲都恭谨有加。”
严嘉茵哑着声音讽刺:“他孝顺的哪里是长辈,他孝顺的分明是外祖父头顶的那顶同平章事的官帽。”
即便这里没外人,但严世景还是提起声音,怒斥道:“嘉茵,谨言慎行!”
周围的侍女吓得立马跪下。严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孩子,我看你是疯了,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严嘉茵显然也察觉到自己将外祖父也牵扯进来的行为不妥。但她仍在气头上,尽管心里虚,可依旧不愿低头。
她憋着气不回答,严世景和严夫人同样沉着脸不说话。
场面僵持之际,岑稚站出来做和事佬,温声对屋内的严嘉茵说:“嘉茵,生气可以,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过,有些话说不出来咽不下去,所以将韶玉带了过来。你要见她吗?”
“……韶玉来了?”严嘉茵吸吸鼻子:“我要见她的。”
屋外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严嘉茵还在气头上,她很快补充:“你们不要围在我房门口了,除了韶玉,我谁也不见。”
她对韶玉的偏爱显而易见。严世景闻言看了韶玉一眼,欲言又止。严夫人也眼神奇异地打量了韶玉片刻,似是在奇怪严嘉茵为何与韶玉关系如此要好。
“姑娘之间,有些话更容易说得出口。”岑稚轻描淡写地替严嘉茵解释,然后拿过一旁侍女手中的膳食盒,递给韶玉:“多谢韶玉姑娘愿意不计前嫌,随我来府中。嘉茵那边,就托你多多照顾了。”
一众人离开,严嘉茵的房门终于打开一道缝隙。
哭得双眼红肿的严嘉茵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确认其他人真的散去了,才快速将韶玉拉进屋内。
韶玉将膳食盒放在桌上,任由严嘉茵将自己拉到塌上坐下。
前段时间那些因为严世景和严夫人而生出的别扭,也在严嘉茵无意识信任地贴过来的动作下消弭干净。韶玉抬手擦去严嘉茵睫毛上缀着的一滴泪珠,轻声询问:“连慎做什么了?”
严嘉茵的眼底顷刻间又沁出了泪。
“他发疯了。”她揽着韶玉的一只胳膊,低声诉说:“我外祖父不肯见他,他便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他买通了严府的车夫,将我骗到茶楼中,祈求我去外祖父那边为他说好话……我自然不肯,哪知拒绝他后,他忽然狂性大发,锁上门不允许我出去,甚至还说了许多下流话,说我现在不搭理他是……是没尝过……”
说到这,她愤愤然地握紧拳头锤了下木塌,气得涨红脸:“我从未见过比他更下作的人!”
蛇鼠一窝,能和郑朗玩到一块的能有什么好货色。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使坏的手段都大差不差。
韶玉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以至于喉间都泛起了淡淡的恶心感。
她握着严嘉茵的手不自觉加上了几分力气:“……你没受伤吧?”
严嘉茵摇头:“幸好跟来的家奴警觉,很快带人来撞开门,把我救了出去。”顿了顿,说到伤心处,她没忍住伸手去擦眼眶里持续不断流出的眼泪,语气中难掩委屈:“但我回到家后,把他做的事告诉母亲,她虽然动怒于连慎今日的莽撞行为,却不肯为我出头。我说要解除和他的婚姻,我说我受不了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哪知父亲也说我大惊小怪,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太冲动了……他欺负我,这算小事么?”
韶玉见她袖子快尽数被泪水打湿了,无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如何劝慰严嘉茵,只好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严嘉茵接过帕子,用力擦干净眼泪,嘴上恨恨地骂道:“他们不就是觉得连慎将来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么?呵,我看他们一群人迟早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攥紧帕子,嘲弄道:“若这事真当十拿九稳,连慎怎会急成这样?别当我不知道,其实若不是我外祖父和皇后要扶持他,朝里哪个看得上他?何况……”
她的未尽之语是,何况,其实她外祖父内心也未必把连慎当回事,不过是看连慎好拿捏罢了,否则为何私下都懒得见连慎一面?这其中固然有避嫌的原因在,但其中未尝没有看轻之意。
严嘉茵抬起头来,看见了韶玉面上的困惑。朝中的事情复杂,严嘉茵自己也不十分了解,因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攥紧了韶玉的帕子,难为情道:“抱歉,让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事。”韶玉问:“哭了这么久,饿了吗?”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严嘉茵呆呆道:“呃,有点。”
韶玉起身把膳食盒拿过来,把里面的吃食端出来:“那我陪你吃点。”
严嘉茵莫名其妙地就跟着韶玉吃起了迟到的午膳。
吃完后,韶玉陪她坐了会儿,见她面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看起来委实可怜,于是又问她:“嘉茵,困吗?要不要小憩一会儿?”
哭了一早上,脑袋和眼睛生疼的严嘉茵不好意思地点头:“困的。”
韶玉道:“那你睡吧,我守着你。”
严嘉茵问:“我睡觉的话,就没人陪你了。”
韶玉顿了顿:“我可以看书,坐着发呆也可以。”
严嘉茵觉得这样不行:“没人陪你说话,你会无聊的。”她缠着韶玉:“你和我一起午睡吧。我的床不小,我们睡在一起不会挤的。”
韶玉看着她困得都已经半眯起来的眼睛,再想到她今天遭遇了太多,情绪大起大落,终究没拒绝她。
韶玉小时候与阿莺在一床睡过,此时与严嘉茵躺在一块,很快适应下来。见严嘉茵亲密无间地挨了过来,她面不改色地将薄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严嘉茵的腹部。
严嘉茵笑了笑,小声说:“韶玉,谢谢你来陪我。”
韶玉知道自己不闭眼,严嘉茵怕是也不会闭眼。“没什么。”于是她说,“我也困了。睡吧。”
不到半刻钟,身旁就传来了严嘉茵规律整齐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或许是由于睡前哭太多的原因,呼吸声比寻常略重。
韶玉睁开眼,侧头去看严嘉茵。
她秀美的两弯眉毛紧紧蹙在眉中央,睡得并不安稳。
韶玉静静看了她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半支起上半身,学着幼时见过的阿莺的模样,右手隔着薄被,在严嘉茵的背上慢悠悠地拍了会儿。
拍背助眠的法子,对小时候的她有用,对长大后的嘉茵也有用吗?
韶玉并不十分确定。不过,看着嘉茵逐渐展开的眉眼,她犹豫地想:应该是有用的吧。
屋里点了香。
韶玉在清甜的幽香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最后垂着头去看睡得香沉的严嘉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呢。
这样想着,韶玉心里对嘉茵的最后一丝隔阂也没了。她收回手,安静地在严嘉茵身边躺下,闭上眼休憩。
用过晚膳后,严嘉茵还想留韶玉过夜。韶玉拒绝后,她内心留恋不舍,但还是表示体贴与谅解,嘱咐厨房做了许多她喜欢的菜式,与韶玉两人在她院内用了。
晚膳用完,天色不早,韶玉正要提出离开,严嘉茵的贴身侍女神色古怪地送来了一封信。
严嘉茵看完后,大惊失色。
韶玉好奇:“怎么了?”
严嘉茵屏退闲杂人,讷讷地答:“是贺家阿兄的信。”她抬眼看韶玉,惴惴不安:“他说他今晚要教训连慎,替我和贺祯出气,让我和你一起去看连慎出丑。”
贺祯明显是要报上次灯会上的仇。
韶玉敏锐地洞察到严嘉茵的心理,一针见血:“你想去?”
严嘉茵红着脸重重点头:“想去!”她讨好地对韶玉笑笑:“我们就去看一看?”
说实话,韶玉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不过,严嘉茵显然对连慎恨极,不愿意错过这个看他丑态的好机会。韶玉来不及说出拒绝的话,就被她半拉半拖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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