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消息

裴浥揉着太阳穴,语气倦怠:“所以你就这么一拍脑袋,决定要自己去穰陵?”

“在知道顾家的事情后,我不可能不去吧。”

在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后,韶玉此时已恢复了平静。她显然不满裴浥说她是一拍脑袋下的决定,但想着裴浥最近整日早出晚归,韶玉终究忍耐住反驳他的想法,心平气和地与他说心里话:“你能想象一个孤儿突然知道自己有亲人是什么感受吗?裴浥,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姓。”

裴浥揉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住。

“姐姐和阿莺对我很好,可是裴浥,有血缘和没血缘是不一样的。自我记事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一株浮萍,我没有根,所以没有捆住姐姐和阿莺的办法,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有一日会被丢下。”

韶玉轻声,“现在我知道有根了。我原来不是天生地养的,我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母亲,他们丢下我不是因为讨厌我,教养了我多年的姐姐原来也真的是我的亲姐姐。裴浥,你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当做自己不知道他们曾存在过。”

灯笼就在韶玉的脚边。

秋日的夜晚,她坐在门槛上,低头环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体,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呼吸也是浅浅的。

在公文中埋首了整日的裴浥终于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

有些懊恼地抿唇,他道歉:“是我说错了。”但要让韶玉离开豫梁去穰陵,裴浥仍旧不愿,他皱眉:“穰陵遥远,路引的事情怎么解决?”

韶玉答:“长公主说会帮我解决。”

裴浥后悔让韶玉贸然接触长公主了。他内心埋怨长公主做事冒进,韶玉才与她见了两面,她居然就哄得韶玉要孤身去穰陵了?韶玉再厉害,也仅仅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依照韶玉对她姐姐的事情的固执,裴浥又觉得自己无法说出阻拦的话。

很快,他下定决心:“等我忙完最近的事,我陪你去。”

韶玉不悦,泼他冷水:“你是豫梁的官员,若无调令,怎么能随便离开豫梁?”

裴浥淡淡道:“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韶玉怒道:“寒窗苦读十多年,既然考上了,那就不要随意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别把我当做易碎的瓷娃娃,只是去一趟穰陵,快的话几个月就能回来了,你发什么疯?”

裴浥冷笑:“别忘了,你姐姐也是这么说的。”

韶玉睁大眼,不敢相信他居然说了这种混账话!她气极而笑,甩下一句“我一个人去”后,就懒得与他再多说半句,起身回屋休息。

韶玉是在三日后拿到路引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路引是岑稚亲自给她送来的。

“没想到你与我母亲还有那样的渊源。”他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此刻周围无人,他便干脆利落地坦然承认当初的不对:“那时是我误会你了。”

他说的是严世景的事情。

韶玉皱眉:“你都知道了?”

“你放心,母亲什么都没和我说。不过我这个身份,查卷宗比谁都方便,即便母亲不说,我也能查到点东西。”见韶玉依然盯着自己,他失笑:“有我母亲这层关系在,你难不成还担心我对你不利?这路引都是我亲手去办的呢。”

韶玉问:“你知道多少?”

岑稚答:“知道你姐姐是顾青鸾,你是顾家人,顾家当年的事情可能有隐情。”说到这,他支起下巴,沉吟:“奇怪,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七巧板遗漏了一块似的,让我心里真不得劲。”

韶玉大概猜到,却不愿意告诉他真相——相信长公主是一回事,相信岑稚又是另一回事。

岑稚想不出来,也不为难自己,很快放弃。

他问韶玉:“穰陵很远,你确定要一个人去?需不需要我为你准备几个侍卫?”

“算了吧。”韶玉谨慎道:“这事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岑稚心中赞同,对她高看一眼。他笑着赞韶玉:“你胆量倒是大。”

今日并非休沐日,岑稚另有公务在身,是抽空出来给韶玉送路引的。送完路引,想着韶玉也不待见自己,还是识趣主动离开是好。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岑稚含笑送上祝福,然后转身离开。

韶玉看着岑稚的背影,想:其实除开那次误会,岑稚也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从他的立场来看,他对嘉茵好,对朋友也好,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样想着,韶玉追了上去,拽住了岑稚的袖子,逼他停住了脚步。

岑稚没想到韶玉会追上来。

他有些新鲜,又觉得有趣,问她:“还有什么事?”

韶玉松开手。他比她高出快一个头,她退后一步,微微抬起下巴,半仰头去看他,抿唇:“谢谢你。”

岑稚愣住,继而笑开:“不客气,小事而已。”

韶玉道:“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岑稚走出几步路,走到巷子口时,转身再看,韶玉还是站在原地。见他望过来,她一双比水月更干净澄澈的眼眸无声询问。

岑稚心中一动,突然大步走来,靠近韶玉,压低声音:“告诉裴浥和季长松,最近小心行事,留份心眼给徐徽那边的人。”

不待韶玉反应过来,他退后一步,道:“我走了。”

他这回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

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又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裴浥和季长松?

韶玉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关重大,她承受不起不听他劝告的后果,急得连路引都来不及回屋中放好,便直直往国子监的方向奔去了。

国子监的工作较其他地方清闲许多,可再清闲,但凡是吃官家俸禄的地方,每日每月该写的文书总要写的。裴浥资历最浅,年纪最轻,这种耗时耗力又不得好的活,自然都被其他人推到他头上。

不过在裴浥看来,闷在屋里写文书也好,他更不耐烦去做那些与那些年轻气盛的监生打交道的事情。

写好今日份的文书后,裴浥将文书送去国子祭酒那,回来时,不小心听到了两名同僚的闲聊。

“听说户部那边查账查出大问题了。我可是听说了,那户部尚书刘岩昨日被带去大理寺了——这可是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哪!没有一点前兆,说带走就带走了。”

“真吓人,走到这一步的话,得是犯了多大的错?”

“更可怕的是,这事还只是个开始。昨日圣上下了令,南边怕是还要再捉个知府。”

“嘶……一下这么多人,今晚朝中能有几人睡得好觉。”

“徐党这下不好过了。我听说,查账的是宁党那边的人?这做事没点章程的,下手太狠了。”

“你声音轻点!”

“我们国子监偏僻,不挨着徐党也不挨着宁党,你太过小心了。”

“我不和你这没脑子的聊天了!你嫌官做够了,我还想要往上再爬一爬呢。你这张破嘴,迟早有天害死你。”

“哎,你骂人是几个意思?我还没说你做人窝囊,不是成大事的料呢!”

剩下的话没必要再听了。

裴浥继续往回走,想起了季长松。这些时日,他每日晚上都暗自去三司使吕康大人或季长松家中帮忙,若论起细节,其实他比这些同僚知道得更多。

他比谁都更清楚,这场海啸将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又会淹死多少官场上的饕餮之徒。

而掀起这场海啸的季长松,及时能全身而退,后续又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裴浥心情沉重,同时也为自己的前途烦恼:他是想要再往上走的。但走到多少才够?他不愿意陷入党政之纷,但季长松已然是人尽皆知的宁党,经过这次的事情,裴浥也着实不喜徐党的这些贪污之辈。他的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还有韶玉那边……他想要陪韶玉走一趟,但韶玉说得没错,他根本无法从豫梁的一堆事情中脱身。

裴浥感到疲倦。烦心事扎堆,他暂时理不出头绪,打算先回屋小憩两刻钟。

刚坐下没多久,门房进来通报消息:“裴大人,有个叫韶玉的姑娘说要见您,说有急事要与您说。”

韶玉怎么来了?裴浥连忙起身:“她人在哪里?”

门房道:“正在偏门等您呢。”

韶玉做事有分寸,这是她头一次主动找到国子监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浥急忙赶到侧门,果然见到了目露虑色的韶玉。

拉着裴浥走到远处的树荫下,韶玉迅速将刚才岑稚对她的提醒告知给了裴浥。她问:“我不清楚朝中的事情,但我觉得岑稚并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你们怎么惹上徐徽那边了?”

裴浥面色难看:“他是大理寺的人,消息比我们快,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才让你来警示我们做事谨慎。”

韶玉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做的还不够谨慎吗?”

裴浥被她问住了——确实,他们现在做得已经足够谨慎了。再小心的话,干脆整日门也别出算了。

“我今晚会与季长松说这件事的。”裴浥说完后,转而想起季长松下午有奏折要递,于是脸色一变:“不对。”他对韶玉说:“我现在没法擅自离开国子监,韶玉,你替我去户部跑一趟,将岑稚的话告诉他,行不行?”

韶玉心中惴惴,比他还急:“那我现在就去。”

等裴浥将去户部的方向指明后,她瞬息不停留,匆匆离开。

国子监离户部较远,韶玉赶到户部时,额头和鼻上已经沁出了汗。

她让门房去请季长松,门房进去一趟后,出来和她说:“季大人下午要面圣,说是公服脏了,不久前刚请离回家,说是要再去换一身新的。”

韶玉道完谢,旋身再度往季长松家里赶。

怕耽误事,她到后来索性不管路上其他人的视线,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幸好赶上了。

韶玉来到季长松家中时,他正要从家中出发去皇宫。见韶玉满头大汗地扶着墙喘气,他乐了:“怎么累成这副模样?真是头一次见你来找我。”

韶玉拦住他向外走的步伐,来不及匀好气,对他说:“等、等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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