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起来说话。”梦夏扶起一进门就跪下,老泪横流的林管家。
林管家呜咽道:“我儿早死,就给我留下这么一对孙子孙女,聪儿那小子从军奔前程了,孙女也得了姑娘恩典除了奴籍,老奴一家对姑娘感恩戴德啊……孙女嫁得那家原本看着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家,谁想到他们先是想霸占咱们家女儿的嫁妆,后来又败坏咱们林家和姑娘的名声,如今更是要以无生养休了孙女,实在是欺人太甚……”
林管家的气愤隐忍落在梦夏眼中,这事儿梦夏也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讲究门当户对,女子也甚少低嫁,通过杜鹃的婚事可见一斑。
“你想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林管家诧异道:“自然是不能休妻,让他们家分家,杜鹃跟他婆家分开过,大不了补偿他们家些钱财。”
就知道会这样,梦夏叹气道:“就算他们分家了,杜鹃就能和她丈夫过好了?这事儿从头到尾,她丈夫没为她说过一句话,可见她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就算咱们强压着他们分了家,恐怕杜鹃也得落埋怨,日后也难过顺当。”
林管家颓然道:“我也知道,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要是杜鹃被休了这辈子就完了,被休回家的女人除了投河自尽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还不如寡妇日子好过。我就盼着她男人是个窝囊的,一辈子靠着咱家,杜鹃还能有碗太平饭吃。”
这也是拳拳父母心,梦夏心中窝火,却不知对谁发,只得道:“随你吧,只要你们不后悔就行,既然想让他靠着咱们家过,就让小两口搬回来住,后街还有两间空房,开了锁给他们住吧,远香近臭的,不到年节就别往一处凑。”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杜鹃姐姐会记账,日后那几个匠人用的物料银钱,就让杜鹃姐姐记,每季度合一次账,月钱比不上账房先生,先按学徒给钱,以后她真能独当一面了,我自然按账房先生的月钱给她。”
就杜鹃那一家子,梦夏是一个也看不上,比起杜鹃本人的杀伐决断,能屈能伸,那一家子算什么东西。
正是因为欣赏杜鹃的性格,梦夏才没打算袖手旁观。依着她的主意,直接合离,那样的男人配不上杜鹃。可就像林管家说的,礼法对女人太苛刻,明明不是女人的错,被休的女子也会被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在梦夏看来,那些仿佛中了魔咒一样,疯狂压榨女人的女人也是可怜人,她们不过是用其他女人的悲剧宣泄自己的痛苦,又在这种痛苦中寻找平衡与满足。
说到底,是被时代扭曲了人性的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现在的梦夏没能力改变这些,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帮一帮她们。
有了玉米和番薯的加持,梦夏的名声触底反弹,生生高了几个台阶。
这年头,能让人吃饱饭的都是圣人,神仙,你敢说神仙不好,那你一定是妖邪,是奸臣,信不信我们告御状,写万民书,给你家泼粪!
杜鹃的夫家也是悔青了肠子,恨不得把杜鹃请回来供着。往日那些跟着他家一起说林家不是的人纷纷调转方向骂他们一家,村妇骂街那是什么脏的臭的都说的出口啊。一时间,他们一家人出门都深深低着脑袋,生怕被人指出来骂。
正想着亲上林家把人哄过来,就被找上门的林管家、林德几人在他们族长的帮助下按着脑袋分了家。
梦夏不关心林管家怎么“说服”人家族长的,全身心都放在女性的小脚解放事业上了。
江南一带因为织布事业的发展,很多女性走出家门参加工作。
可问题来了,大部分女性都被打断脚骨缠了脚,走几步路都喘,别提干活了。
乡下不受宠的女孩儿为了帮家里干活才逃过一劫,纺织厂招人是为了干活,这样一来,天足的女孩儿反而成了香饽饽,在底层婚姻市场上也是如此。
几年下来,江南一带产生了放脚风潮,引起酸儒的口诛笔伐,那些开纺织作坊的商人一个个财大气粗,谁家没养几个清客!
新一轮骂战开始了。
就是再古板守旧的儒生也不得不承认,孔子那个时代可没裹脚这玩意儿!
江南,尤其是苏州,历来是大雍女人时尚的风向标。
可惜,目前解放了小脚的还仅仅是底层家庭,薄有家资的人家还是会给家中女孩儿裹小脚。
梦夏决定再给加一把火。
她决定开个稳婆培训班,给京城的稳婆讲授些医理,别等遇到难产什么就靠着一把剪刀问主家保大还是保小。
梦夏不是专研妇科的大夫,好在她手里有《十产论》《经效产宝》等专门讲生产的书。
术业有专攻,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接生过几个孩子,但凡是到她手里的一定是难产快死的孕妇。
招收来的稳婆没一个识字的,梦夏也没时间从生字开始讲,只讲教材内容画成图,又用大白话讲给那些稳婆。
这些稳婆大都实践经验丰富,但没理论,更有个别草菅人命的在里面滥竽充数。有了梦夏的辅导,这些人还真有遇上难产用了梦夏的法子救人一命的,当下对她更为信服。
梦夏表示,有催生催奶,甚至调理产妇身体的方子,若是想学就得和她签订契约。
有脑筋活泛的稳婆动了心思,跟梦夏打听签什么契?
梦夏又不想买人,只说这些方子授给人没问题,她们日后是传给女儿还是传给媳妇梦夏也不干涉,但只能传给大脚女子。
稳婆的家庭条件都算不错,听说学了她的方子,日后所想传给女儿就不能给女儿裹脚,若想传给儿媳就得有个大脚儿媳,一时有些犹豫。
梦夏才不会迁就她们,稳婆多了去了,就去已有的稳婆都不愿意,也有很多想挣这份钱的妇人。梦夏直接在京城及城外周边的乡村宣传,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是大脚就能跟着她学接生。
乡下女孩儿规矩少,还有不少家贫的女孩儿为了学这个故意放脚的。一时间,梦夏招了三四十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
大部分本来就是天足,少部分是放了脚的。
放脚的女孩儿相当于又受了一回罪,打折的脚再扳回去——很难,梦夏给她们的脚上药,正骨,重新包扎。
这个时代的人对因果报应很看重,梦夏让她们一一对天发誓,在这儿学的东西只能传给没裹脚的人,否则……
誓言怎么毒怎么发,弄得小姑娘一个个凄凄惨惨,好似被卖了一样,让梦夏懒得看。
林府的丫头大都是大脚,这也是为了伺候主子,不能行动不便不是。林嬷嬷的外孙女白鹭也想学,拖林嬷嬷问梦夏,能不能有这个恩典。
白鹭没有杜鹃爽利,但也是个精明有主意的姑娘,愿意为自己打算的姑娘,梦夏愿意支持,反正这姑娘也是大脚,不违反梦夏的规矩。
三四十个人,有手脚麻利的就有笨拙干不了精细活儿的。给人接生不能马虎,不是细心稳重的干不了,这么一筛选,剩下的只有一半人。
培训不过个把月,该学的就学的差不多了,这些姑娘小媳妇儿都是没经验的,有几个是家中大人是稳婆,回家跟着大人实习就好,剩下的人梦夏找来受过她恩惠的稳婆,让人家给别人接生的时候带带这几个徒弟。
面对抢自己饭碗的人,这些稳婆自然没好脸色看,但梦夏说的很明白,带着实习一次给一次的钱,看在钱的份上自然是万事可商量。
梦夏又请圣旨在京城建了第一家育婴堂,专门给人接生。
这个育婴堂里,梦夏将那些跟着她学培训的稳婆中,心性好的手艺不错的请了来,给不错的工钱,还有她培训的大脚姑娘,都跟她签了雇佣的契。稳婆每月五两银子月钱,姑娘小媳妇每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这收入不比酒楼的账房差。
不到一年时间,梦夏培训了六批学徒,每批培训重点不同,最开始都是负责接生的,后来有负责产后调理的,有负责把脉开药的,有负责配药熬药的,也有负责针灸按摩的,还有负责止疼的……
育婴堂是个五进的大宅院,分东西三路,为了照顾此地风俗,门口写着“男子止步”的牌子。
最前面是看诊的地方,左右两个院子都是产房,后面按照产前还是产后分开,都是产妇住的病房。贫苦人家可以住通铺,一间屋子七八个产妇,产妇家属只能席地而坐。有钱的可以住单间,里面床、榻、柜、几应有尽有。
高门大户也会从育婴堂请稳婆上府接生,但府里的家伙式不如育婴堂齐全不算,而且产房的消毒环境完全比不上育婴堂,更何况育婴堂还有后续一系列的服务,一条龙服务下来,请专人□□没个三五百两银子下不来。
可人家规矩大,让人家家里的太太奶奶在外面生孩子,万一混淆了府里血脉怎么办?
也因为这个,梦夏挣了不少钱,你们既然愿意花钱买一条龙□□,梦夏也乐得挣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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