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夏到金州时,日子已经进入腊月,贾政给家里准备的年礼已经上路,没想到离开京城的外甥女竟然一路走到金州,更没想到的是外甥女竟然还带着个孩子。
进了议事厅,一见梦夏,贾政立马呵斥:“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一个姑娘家不在后院学习女红理家的本事,跟着一个道姑离家出走,你的《女戒》读到狗肚子里了,还要不要名声?”
梦夏先是给贾政请安,朗声道:“舅舅也不问我带来的这个孩子是谁?”
贾政的注意力一下子转了过去,也没细瞧,沉默半晌艰难道:“三皇子的?”
贾政的异想天开让梦夏苦笑不得,见贾政灰着脸,应是觉得家门不幸,外甥女与人私通败坏门风,为了家族名声,外甥女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进家庙。贾政是读书读腐了的儒生,信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能容忍失贞外甥女败坏家族的名声。
但若这个孩子是三皇子的,他就不敢擅专了。
君为臣纲,三皇子是君,他是臣。
梦夏“噗嗤”笑道:“舅舅多虑了,这孩子是琛哥儿。”
“什么?”贾政不信,“莫胡说,琛哥儿在府里自有太太照顾,怎么会让你带出来。”
梦夏道:“舅舅仔细瞧,也可去信问问府里。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刚见到琛哥儿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贾政抱过孩子仔细瞧了瞧,可惜他离京时孩子还太小,模样没张开,如今怎么也瞧不出这个还是是不是琛哥儿。他了解外甥女,不是宝玉那种信口开河的性子,迟疑道:“若是琛哥儿丢了,这么大的事京里一定会来信的。”
梦夏道:“许是还在路上,京中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琛哥儿是我在拐子手里找到的,这个襁褓也是,这缎子是府里有的,这里还绣着琛哥儿的名字。”梦夏指着一处刺绣給他看。
贾政仔细端详,觉得梦夏不至于骗自己,心中信了一些,吩咐下人去街上寻乳母。
“你先留下来,等京里来人了将你一并接回家去,三皇子是怎么回事?”话锋一转,贾政关心梦夏与三皇子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家族前程的大事。
梦夏漫不经心道:“天知道,反正如今是没什么关系了。琛哥儿既然已经送到,我也该离开了,真人还在前面等我。”
贾政肃着脸训斥:“胡闹,一个大家闺秀,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顺有礼,贞静贤惠,跟着道姑往外跑像什么话,还有点礼义廉耻没有?”
贾政气地脸皮发红:“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林家的名声吗?”
梦夏正色道:“舅舅放心,林家的名声没那么脆弱。”
梦夏走地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贾政大惊,若非“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一定怀疑外甥女是被哪个野鬼山精附体了。这么矫健的身姿,真是他那个打小吃药,一年能病上半年的娇弱外甥女?
不管他这边如何震惊,外边关于贾政强占民女又抛弃,如今人家姑娘抱着孩子找上门的谣言已经穿得满天飞了。
“不知这美人可比得上醉春楼的莺蕊?”
“没想到贾存周还是个风流种子。”
“还以为他贾大人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不成想是个花中君子!哈哈哈……”
“上次周府酒宴,送他家伎还推拒,啧啧啧……怕是回府就找丫头泄火了。”
“贾大人宝刀不老啊!”
这种风流韵事一点不损官威,顶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当有心人发现梦夏离开后,流言又变成了贾老爷置了外室金屋藏娇。
“这贾存周还真是个假道学。”
“红袖添香也是一件雅事,贾大人艳福不浅。”
“听说贾大人的姻亲王子腾是圣人心腹,替圣人巡视九州,也难怪贾大人不敢纳美人入府。”
以讹传讹之下,被王夫人收买的下人奇怪自家老爷什么时候养了外室,可为了王夫人的赏银还是将消息跟着老爷的书信一起传回京里。
贾琏在平安州待得浑身不得劲,没了凤姐的紧箍咒,贾琏在女色上又没操守,便找了城里最上等的妓//院消遣。不想里面的姑娘还没贾琏自己模样俊,真要不挑嘴的请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嫖谁?
还是旺儿机灵,见贾琏有火没处发,涎着脸道:“爷,小的打听到一个好地方,保管爷满意。”
贾琏一路素的久了,正是心痒难耐,见旺儿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回头看看刚出来的地方,道:“若跟这里面一样吓着爷,小心你的狗命。”
“爷还是留着小的狗命,给爷办事吧。”
旺儿说的地方也是一家妓//院,不同的是里面都是胡儿,高鼻深目,异域风情,有别于中原女子的热情,不到晚上,这里已经是人声鼎沸。
这里的胡儿穿着露骨的衣裳,胡琴伴奏起舞,每一个眼神都饱含妩媚,每一步舞步都是火辣辣的邀请。
贾琏好似掉进米缸的老鼠,开心得搓着手,折扇轻轻拍在旺儿脑袋上,赞赏道:“好小子,爷得重重赏你。”
贾琏出门,贾母给个他不少活动经费,他可不打算全部用在元春身上,到了手里的银子不刮一层岂对得起这一路的长途跋涉!如今已经进入平安州地界,这两年边疆平稳,没有战事,来往平安州的商队不少,城里颇为热闹,一派繁荣的盛世景象。
平安州的城池和中原腹地不同,多几分肃杀之气,建城的夯土砖石不仅修补多还有不少兵器攻击的痕迹?这座城在无数次烽火狼烟中毁灭重建,城中百姓比起中原百姓也多了几分勇武之气。
“怎么样,来的真是荣国府的人?”
“是国公爷的孙子,文不成武不就的。”
“嘿,不过一个废物,真真玷污了国公爷的威名!”
“国公爷英明神武一辈子,没想到子孙这么不成器,一来就去找姐儿。”
“我看他还没咱平安州的姐儿英武,那瘦弱不堪的样子,经不住俺一捶。”
“那脸蛋儿比娘们儿还白嫩。”
“若他拿着国公爷的信物来找咱们怎么办?”
此话一出,满室静默。
他们都是当年贾代善的亲兵,贾代善回京任职的时候放他们到各个军营,几十年下来,除了牺牲在现场的,因伤卸甲的,都在军营里小有地位。
容宁二府两代没人从军了,除了他们这些老人,谁还记得当年平安州的守护神——贾将军。
“娘了巴子,老子当年跟着老国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凭什么听他个黄口小儿的!”
“凭他是国公爷的孙子。”
“国公爷若知道生个孙子这么个熊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就是,他说是有心跟国公爷一样上阵杀敌,俺不做劳什子偏将,还做他亲兵。”
“前两天国公爷的孙女,如今的贤德妃娘娘也派人来找咱们,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一路的?”
别以为武将都是粗人,只懂得拼蛮力,能做到小头头的,脑子都不笨。
“我看未必,两人不仅没一起来,有意思的是进城也没汇合。”
“娘娘是二老爷的女儿,贾琏是大老爷的儿子,不会是国公爷的家务事吧?”
“娘娘是想收拾一个女娃娃,应该跟府里没什么关系。”
“女娃娃?不会是……”指了指天,“新宠吧?”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人,只是在这些人眼里,宫里争风吃醋或是争夺圣人宠爱,杀人也是平常,他们是真没朝皇子们夺嫡的事儿上想。
“若是……的女人,怎么会在外头?”
“这谁知道!”
“先等等,娘娘那边先拖着,不过一个女娃娃翻不起什么浪,过些日子再收拾也来得及。这几日等着看看这位小公子会不会来找咱们,什么事需要咱们出马。”
“若他不来找咱们呢?”
“那就当不认识他,咱们还得给娘娘排忧解难呢!”
这些人在平安州经营几十年,也接收了贾代善的部分政治遗产,在平安州的一亩三分地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从贾琏踏进平安州地界,他们就收到了消息,说起来贾家和他们关系匪浅,这么些年一直刻意躲着没联系,贾琏突然出现,算是打破了某种平静。
他们打仗行,朝堂上那一套玩不转,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法子趋利避害。
贾代善离开平安州的时候就交代过他们,日后贾家对他们而言只有拖累,若是想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对贾家的事不要打听,不要靠近。假如有一天,贾家遭了难,看在以前的情分,保住贾家子孙性命。
话虽如此,军中汉子重义气。荣国府富贵的时候,他们不去高攀,如果荣国府有需要,他们两肋插刀也得报答国公爷的知遇之恩。
可义气随着时间流逝,心中感念老国公,可真让自己为了国公爷的后人拼上身家性命,没几个人做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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