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阮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虽然谁的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但他尤其不顺
小时候,陈阮琦喜欢看一切天上的光。
昏暗的筒子楼里,劣质的门窗吱呀响,邻里彭阿姨的叫骂声,好像是他老公又出去鬼混到很晚才回来,可是孩子孩子哭叫,她一时手脚无措,摔了一-大跤,就此无声。
走廊缝隙里的越叔叔,没有家,他有一张床和他花白的头发,每天去烧烤摊子旁边的垃圾桶捡东西,运气好了还能捡到剩到瓶底的那几滴酒喝。
连奶奶,她一前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大家都这样叫,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别人都说她是个恶毒的老奶奶,说她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在街上流浪,说她被亲女儿抛弃,还不依不饶。
但是陈阮琦只知道,连奶奶总会在星期四他放学回家的晚上给他一根棒棒糖吃。
奶奶混浊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他了,但是瘦弱颤-抖的手会轻轻的抚摸他的脑袋,琪琪会闭上眼睛,小小的身躯缩在苍老的怀里,感受来之不易的温暖
回家后是无尽的吵骂,房间空荡荡,但是却没有一间属于他自己,只能睡在桌子底下。
白天妈妈会把他踢醒,他开始工作,轻车熟路的开始做饭,烧水,每天好像都是如此,然后他就会回到学校。
学校里不是他的安乐园,是混乱的马戏团。
无理由的,他经常被罚站,可能是老师看不顺眼他吧,也可能老师只治的住他的缘故吧。破烂窗户发出的吱呀声掩埋在课上的吵闹声。
陈阮琦不一样,他安安静静,
他的安静来源于曾经的反抗,漆黑的夜晚是他们的保护锁,肚子会很痛,脑袋也会流血,会影响到第二天的上课,所以他仿佛看不见别人往他桌子上的恶毒涂画以及湿-漉-漉的被关在厕所,这都是老生常谈了。
他与别人隔了一层纱,那纱层层缠绕,在回家的路上他会抬头,月亮只剩下残缺的一点,照在他枯黄的头发上,照在他的眼睛里面,照在他面无表情却又泪流满面的脸上,那时他才10岁。
生活就像腐烂的苹果,它会腐烂为淤泥,不会开出花朵。
一天晚上,陈阮琦被吵醒了,不是老鼠啃食他的脚趾,是七彩的警灯使屋子被照亮,屋子里开始穿出爸爸妈妈的吵骂声,他一时间不敢起来,只能等待这照亮了半个夜晚的警灯慢慢熄灭
今天是星期四。
院子很空旷,隔壁的屋子空了出来,地上有红色的血和黄-色的液-体臭臭的,琪琪期待了一整天,因为今天是星期四,挨过了一天,晚上回家时,琪琪走到了陈奶奶每次都会等他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好像他光是站在那里,奶奶就会回来,会有怀抱,会有甜了他一半人生的糖。
现在是秋天,晚风打在他小小的身躯上,他一动不动,等到了晚上,他想,爸爸妈妈该生气了,因为他没回去做晚饭,但是,他不想走,因为,今天是星期四啊,星期四。
今天是个好日子吗?
陈阮琦站在门前,这扇门密密麻麻被广告遮盖住的门仿佛遮住了每户人家的不堪,他单单站在门前,僵住的手臂抬不起来,是风吹的吗?吹伤了他的胳膊,应该是。他不知道,只是呆呆的看着脚下的一方土地,像是困住他的井。
月上高头了,他迈开了脚步,漆黑的楼梯包裹住他,仿佛欢迎他的到来
筒子楼位于江水市的边缘,而江水市靠近海边。阮琦已经走不动了,湿咸的海风撩起来他的头发,他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可是好像还是走不出去。
破洞的运动鞋放在沙滩上,他坐在退朝的湿沙滩上面,看着海浪卷来袭击他的脚趾,冰凉又温柔的海水席卷细沙从他的脚趾。指缝穿过,又悄悄溜走,像是他抓不住的希望。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大海,寂静的深渊吞噬着他的瞳孔。半圆的月亮照不亮他的眼睛了,他看着海,突然想起来
啊,明天的作业还没写,老师该吵我了。
我还没有给爸爸妈妈做明天的早饭就跑出来了,爸
爸妈妈会很生气的。
明天老师要公布期末成绩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后天还要去给杨子哥哥帮忙看摊子,帮越叔叔看着一些没喝完的酒瓶。
他又仰着头开始看月亮了,月亮好亮啊,好亮。
今年的雨下的很大,阮琦抬头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只有雾。
雨水会落在地上,树上,阮琦拿着捡来又修好的伞,站在树下,看见枝芽伸到面前,看见雨水划过树枝,停在枝丫尖尖,颤颤巍巍的停留,默不作声。
迟到了。
湿-漉-漉的阮琦站在门口,哪个门口呢,不是那张布满广告的家门口,是那张一动、会吱呀响的劣迹斑斑木头的班级门口 。补好的伞又破掉,漏了他一身雨。
教室里的吵闹声,老师在讲台上装聋作哑的讲课,仿佛这样就能无视底下骚乱一团的学生,陈阮琦不一样。
他是世界的第三粒尘埃。
他安静,漂亮,是的。漂亮,常年躲在刘海后面的眼睛黑沉沉,遮挡了他的容颜,他只此低着头,从不抬头,或许是这样?老师漫不经心的斜眼看着外面的身影。
可他不知道,阮琦会偷偷在没人的地方太阳看遥不可及的烟花,虽然只是被遮挡了一-大半的烟花也能让他黑暗的眼睛停留一些色彩。
会在深夜的时候偷偷看月亮,月光会照亮他一小半客厅。照在他瑟瑟发-抖的躯体上。可是最近没有月亮。
阴沉沉的大雨如刀片,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变成雾蒙蒙的,彼此全是距离。
阮琦倚着老旧房屋的钢铁窗户看外面的雨,枯瘦的小手想接住雨水,但可能是大地的眼泪偏爱丰硕的土地,不给他这个机会,滴在手上的雨水会以另一种方式从他手上溜走,他就看着雨水不断汇聚又溜走。
黑沉的眼睛倒映着仿佛是在流泪,可他没有哭,情绪像是谷底的大树,得不到阳光也得不到爱,但不意味着他会心甘情愿的枯萎,他会长大,虽然扭曲,但他依然长大。
第二天雨依然下,他实在找不到雨伞的代替物,于是顶了一本书去学校,但是雨太大所以还是淋湿他,和他破败的书包,不同的是,门口旁边有个女孩。
她低头看地,枯黄的头发让她像个营养不-良的女鬼,但是她还会呼吸,随意活着。阮琦离她有些距离,,也站到了门的旁边
他们之间隔了一扇门,两只幼崽都安静的呆在那里,谁也不跨过那个距离。
第三天,门好像狭窄了,中间不是一整个瓷砖而是被啃掉一小半的瓷砖。
雨水从衣角落下,在地面聚集成一小块潭水,地面崎岖不平,他们两个一人一边,像门的守门神,他俩默不吭声。
雨声掩瞒了阮琦肚子的叫声,但女孩好像还是听见了,耳朵埋在枯黄杂乱的头发里动了动,面无表情的等待今天的结束。
第四天,第五天。。。。
楼道里只剩下一道身影,外面的大雨像是舞台最后的落幕,又臭又长,女孩慢慢的靠着冰冷的墙壁,出身的看向地板砖的水洼,捂住怀里那个已经冰凉的半个包子。李阮琦呢?
他病了。
连续好几天的大雨,打湿了他所有的衣服,这个还没干,另一件就又湿了,冰冷如影随形,他没有被子只能缩卷在桌下,老鼠可怜他,窝在他冰凉的脚边,带给他仅有的温度,或许他自己就是个火炉,一时间也说不准谁向谁取暖,所以他不在意这些。
因为星期四的事情,他不被允许吃饭已经三天了,到是没有打他。
但是,他不想和野猫抢垃圾桶里的剩饭,也不想去偷彭阿姨的包子,阿姨也经常被打,就像他一样。他变得臭臭的,汗水把他打湿又被蒸发,他在发烧,细软的头发一缕一缕的,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窗户外面会不会有人来接他,带他走。
但是汗水会流进眼睛里面,蛰的慌。所以他用小手抱紧自己,好像这样就有人爱他,有人拥抱他,告诉他,别怕,有我在。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雨一直下,分不清黑夜还是白昼,他看见破烂的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
他想
我想吃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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