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清早,寒意袭人,只有周围村户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打破这宁静的时刻。
灶上已经热着几块玉米面饼子和两碗豆腐脑,周檀推开屋门,在小院儿中站定,舒展着睡了一宿酸胀僵硬的身体。
伴着乌沉沉的天色,不急不缓地打完了一整套八段锦,才深呼一口气,收势。
深呼吸间,口鼻处喷出来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白雾,提醒着他再过不久这里可能就要大雪封山的事实。
他记得李桂前几日和他闲聊时说过,每年快到这个时候,就要下几场大雪。
到那时候,甭管是进山,还是出山的路,都会被大雪堵得严严实实,连山上的野兽都没法下山,更别提人靠这两条腿走路。
到时候卖豆腐估计得耽搁到明年开春三月份,等到进山出山路上的雪化得差不多才能走人。
所以周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卖豆腐的银钱还没攒出来,过冬的家伙事儿也都还没买,一切都要抓紧了。
灶膛里噼里啪啦的柴火炸开声惊醒了正在沉思琢磨的周檀。
他刚要转身进屋,抬头间就见到三娃子一脸兴奋地蹦着高儿跳了进院子。
周檀心底还有些纳闷,笑着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三娃子大牙咧着,“檀哥儿,你猜我来时见着啥了?”
周檀忙着将灶上热着的饭食端上堂屋的八仙桌,抽空回了一句,“见着了什么?”
“牛车!”
见周檀惊讶地回头,三娃子一看‘看吧我就说你会高兴’的表情,“我这两只眼珠子都见着了,老文爷刚才把大黄从棚里牵出来了!”
此话一出,呲着大牙的笑容就从三娃子脸上复制粘贴般转移到了周檀的脸上,丝毫未差。
周檀正要回屋拿布袋装饼子,三娃子一把拎着周檀提前收拾好放在外头的背篓,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边跑边喊道:“檀哥儿你先吃着!我先去板车上占着座,不然待会儿就没咱的位置了!”
没等周檀喊,他人就跑没影了。
他的视线在原本放背篓的位置上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赶紧往布袋子里装玉米饼子。
一边装着,思绪还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筐背篓装了多少斤的豆腐。
好像是将近四十斤……
来不及感叹,周檀装完玉米饼子,就急忙往外走。
黄豆一天的水和狗饭也早已留好了。家里现在也不是刚来那会儿家徒四壁,不怕贼偷,现在屋里有辣椒苗,有粮食,还有一条小奶狗子,屋门也得锁好了。
锁好屋门,关上窗户,他快步走到院子,将剩下那个背篓背上。
将近五十斤的豆腐,一压上身就让他整个人都往后头坠了一下。
他勉强稳住身形,将背篓转到身前来放着,然后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外走去。
两条门板大的板车上,周檀像被欺负的小媳妇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神态之拘谨也在一定程度上感染了坐在他身侧的三娃子。
就这样,一大一小像是套娃似的,抱着藤筐乖乖地坐在板车上。
对面三个婆子在一起大着嗓门说笑,眼神瞥着他们两个,不时还用手指指点着。
周檀耳朵不算尖,也能听到她们嘴里有一下没一下,蹦出来的‘豆腐’、‘黄豆’等词。
吴婶子她汉子也是李家本家的,看见周檀和三娃子一人面前摆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篓,不禁挑眉地问两人,“你俩这是去干啥呢?”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卖那什么豆腐去啊!”对面另一个婆子嗤了一声,笑她明知故问。
这个时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猫冬唠闲。谁家要是有个什么新鲜事儿,上午露点苗头,不用到中午,村里指定就传遍了。
周茂家的檀哥儿居然自己琢磨出了一种吃食,听吃过的人说起来都赞不绝口,在这村里可是个大新闻,她们哪个不知道这事儿?
吴婶子翻了个白眼,骂道:“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去卖豆腐啊?我不是想问问他们能卖出去嘛!”
她看向周檀,脸上带着挤出来的夸张笑意,“檀哥儿,你带这么多豆腐,能卖出去吗?这么多豆腐都卖给谁呀?真有人买吗?那能卖多少银钱啊?你快给婶子拿块儿尝尝。”
她边问,眼神还直往两人身前的背篓里头瞅,三娃子见状,暗自警惕地抱紧了怀中的背篓,还看了眼一旁的周檀。
周檀原本专注地盯着豆腐筐,像是要在豆腐筐里看出什么花儿来。
三娃子悄悄使的眼色他虽然没有接收到,但吴婶子的话他自然能听见。
他只抿起唇,意思意思笑了笑,没搭话。
卖豆腐或许是个养家糊口的长期生意,但周檀不觉得他能够做长久。
点豆腐的方子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凡有心人多观察打听一下,想必连他都出入了哪几家铺子,在里头买了那些物件都一清二楚。
周檀想得很清楚,这个封建的社会和他前世完全不一样。不说王公子弟、官员权贵势大,就连在这不大的南崖镇上,他一个哥儿都算得上势单力薄。
所以他打算先赚第一波卖豆腐的大头儿,然后就把方子教给村里人,卖个好。
至于之后其他人学不学,他就管不上了。
吴婶子压根儿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哥儿内里其实是个酷盖。
见周檀并不回话,连带着三娃子这小兔崽子也不吭声,她也只以为是周檀小家子气,要么是被问话吓得不敢说话,要么是不舍得那点儿豆腐,根本没往别处想。
“呦,这还学会跟婶子藏着掖着了,三娃子你还小,可得离一些抠抠搜搜不知礼数的人远这点儿,连块豆腐都不舍得给这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婶子们吃……”
吴婶子吊睛眼眼梢一挑,嘴里大声‘嘀嘀咕咕’的同时,眼神毫不掩饰地瞥向周檀。
三娃子面露怒意,就要张口之际,周檀一把拽住小孩儿。
他终于把视线从豆腐筐上拔出来,转向吴婶子,一张口就带着淡淡的讽意。
“婶子别这么说自己。”
听到这话时,几人还以为檀哥儿心里头是个软和好拿捏的人。
没想到下一句话就是,“别污了抠抠搜搜这个词。”
几人惊愕地瞪大眼看向周檀,吴婶子就要开口骂这娃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还记得我娘当时在病榻缠绵多日,临终前嘴里没味儿,就想长点儿荤腥味儿。”
说着,周檀眼神冷冷地看向了吴婶子。
没想到周檀居然会说起这件事情,吴婶子面色也变得不太自然,“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咋还记在心里了……”
听到这话,车上的几个人直觉里头肯定有故事,纷纷竖起耳朵听,就连赶车的老文叔嘴上也不喊话催牛赶紧走了。
周檀目光直直地看向吴婶子,一字一顿,声音极轻极淡。
“我找婶子要娘之前借出去的五文钱,我就差给您跪下了,您才拿了一个鸡蛋扔给我。”
若不是原主不顾自己会摔倒拼命护住了那枚鸡蛋,原主娘到闭眼,嘴里都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想吃鸡蛋和肥肉……
吴婶子面色讪讪,张嘴还想反驳,刚才出声的年轻嫂子都看不下去了,“吴绣花你那小孙子可是天天吃鸡蛋和荤油,不至于连个五文都拿不出来啊。”
“就是,周茂家的生前不是和你挺好的嘛!怎么人都躺到炕上快、快,你还欺负孤儿寡母,去计较那几文钱!”
“对啊……”
牛车上几个人越说越气愤,纷纷指责起吴婶子,就连刚才坐得离她最近的两个婶子也脸色微妙地往一旁挪了挪屁股,极力想撇清和吴婶子这种丧了良心的人的关系。
“婶子也是当时糊涂了嘛……”吴婶子想占个便宜,却被周檀言辞恳切的‘倒打一耙’,现在被众人‘围攻’,只敢嘴上小声嘀咕着。
现在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叫一个百口莫辩。
周檀见人蔫儿了下来,定定地看了人两秒后了才移开视线,低头在胸前的背篓里捣鼓了一会儿,切了几小块儿豆腐放到了木片儿上。
笑容让双眼不由自主地眯起,配上瘦瘦高高的身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婶子们都尝尝味儿怎么样,也好给我提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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