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头是山里外围的常客。
周檀原本是走在前头,三娃子也不嫌累,小跑着径直越过他,然后一边走,一边机警地观察着四周冬日看似稀疏的林子。
还不忘时不时警惕回头看周檀几眼,就怕周檀在自己身后遭遇了什么不测。
周檀无奈笑笑,低头,将注意力放在了脚下,仔细盯着崎岖蜿蜒的山路,还得时刻注意着跑在身前的小孩儿。
后山外围除了少有野兽出没,也很危险。
山路又崎岖,人烟稀少,植被异常丰富,一不留神就容易被锋利的枝桠划伤,或被藤曼绊倒摔进沟里。
尽管已经调养了快半个月的身体,走了半截上坡的上路后,周檀身体素质还是有些跟不上。
他喘着气,停下来准备歇歇脚,刚想跟三娃子说声累了就休息。
一抬头,发现三娃子爬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有余力,时不时往身后背篓里扔根路边捡的柴。
看他忽然停下来,三娃子还有些诧异。
周檀:“……”
这个世界的性别设定也太不公平了。
“行了,就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劈柴,柳条儿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檀语气淡淡,勉强维持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面。
三娃子惊讶,“檀哥儿你要一个人留在山上?!”
还没等周檀点头,就听到这小萝卜头十分坚定地拒绝道:“万万不可!”
“檀哥儿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一个人留在山上?!万一让狼给叼走了,我咋给婶子们交代!”
六岁大的孩子一脸愁容地劝道。
看得出他是在真心实意地担心着周檀的安危。
“嗤”
周檀大窘。
被一个只到自己腰部的小萝卜头如此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心情确实很微妙。
而且,他侧头朝刚才那声‘嗤’的来源方向看过去——
方才被两人忽略的矮篱笆堆后站着一个一身短打的高大男人。
真的很高,很大只。
周檀本来还有些窘的神情,在看到这个陌生男人尤其高大的身形后,脸色登时变了。
他神情凝重地看着高大男人,眼神不动,下巴微侧到三娃子的方向,小声问,“是咱村里的吗?”
三娃子也语气严肃地回道:“没见过。”
他从小就满村溜达自己找食吃,村里人基本都眼熟,但眼前这个人确实没有印象。
不怪两人这么如临大敌。
换作任何一个人站在下坡,抬头看到一个身长八尺有余,满身腱子肉的陌生男人时都会下意识害怕。
尤其这个男人还板着一张脸的情况下。
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个小哥儿和一个半大小子似乎在害怕他,王二将要说出口的话在嘴里卡了下,看着周檀说出来就变成了,“你别怕,我就是这村里的,昨日刚归家,你们可能没什么印象。”
他的眼神则隐晦地在周檀手里拿着的长矛上停顿了一下,转瞬又归于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周檀没想到他们之间隔着距离,这男的居然还能听到他们俩说的话,眼皮子快速眨了几下。
然后抿起一抹无害的笑,“那好巧,我们还是一个村子的邻居。”
此刻,无用又硬尬的社交语言拥有了独属于它的存在感。
王二沉默几秒,率先转身下山。
小哥儿的眼神明显还是在戒备他,反正今日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他还是识趣离开这里吧。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尽头后,周檀才收回暗中警惕的目光。
回过头,无奈对三娃子说,“既然你不想下山,那干脆陪我一起上去吧。”
三娃子喜滋滋地应下。
两人没再耽搁,转头就将刚才遇到的人忘到了脑后。
寒风在灰扑扑的林子中呼啸着直打转,大部分树叶子全都落了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踩上去还会发出簌簌声。
剩下几棵杨树还在固执坚持着头上的几根毛,风一吹,早想离家的叶子立即展翅,似只只翩翩起舞的枯叶蝶。
周檀手里一直提着那柄长矛,三娃子不禁好奇问,“檀哥儿这就是戏文里将军用的长枪吗?”
周檀摇摇头,拨开拦在前路的乱草,“不是,是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矛。”
三娃子没听懂,但不妨碍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檀哥儿你会用这毛吗?是不是和宋将军舞长枪一样威武啊……”
周檀沉思片刻,还是决定无情地打破半大萝卜头的幻想。
“我不会用,只会扔。”
三娃子手里还握着他路边随手捡的一根笔直的细树枝,正虎虎生风地胡乱舞着,闻言脸上期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早有预料的一声深沉叹息。
“连你也不会,那谁还会宋将军的枪法呀?”
忽然被戴了顶高帽,周檀无辜地眨了眨眼。
原来他在三娃子眼里这么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形象。
他低头抿起唇角,摸了摸鼻子。
“那倒是。”
说话时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
这话他说的毫不心虚。
毕竟宋将军到底用的什么枪法,恐怕只有编戏文的人才知道。
见周檀也不会宋将军的枪法,三娃子也只好又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两人渐渐越过了三娃子平时捡柴的地方,往林子里头走去。
走到快要远离捡柴地带的位置时,周檀觉得差不多了。
再往里走,容易有意外。
他自己身为异世一缕幽魂,穿到这里来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身家性命别在裤腰带上倒是无所谓。
但这回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萝卜头。
他不能不为同行的人考虑。
于是,他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
然后他仔细观察起周围的荒草丛和泥土地面,三娃子也在后头瞪大了眼睛直瞅。
三娃子眼尖,余光忽然瞥到地面有一枚爪印。
刚想出声,耳边就听到“嗖”的一声。
什么东西刚刚从他身侧掷了出去——
三娃子顺着方向,视线准确地落在了那只直流血的大灰兔子上。
他目瞪口呆。
因为插在灰兔子身上的武器正是那根眼熟的长矛。
那根他刚才和檀哥儿还讨论过的木头长矛。
他连忙转头看向身后的周檀,嘴上还磕巴一下,“檀、檀哥儿,这、这”
周檀嗯了一声,走到长矛那里,利落地拔出了长矛。
拔出来时,木头搓的长矛铁矛头上方还沾着不少血。
三娃子也凑了过来,看了眼兔子后不禁惊叹道:“居然这么准,都把兔子给扎穿了。”
看了看兔子,又仰起头,满眼星星崇拜地看着周檀。
“檀哥儿你的枪法使得比宋将军还好啊!”
周檀正犹豫着兔子哪一处地方干净好下手,闻言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起身,看了眼三娃子。
“想学?”
三娃子猛地瞪大了眼,没想到檀哥儿居然愿意教给他这么好的枪法,喜得连连点头。
点完头,又觉得不够虔诚和热情,大声喊道:“想!”
周檀被突然放大的喊叫声惊了下,神情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三娃子,又问了句。
“你可想好了,真要学?”
“要学!檀哥、不,师父!”三娃子倏地跪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三拜九叩给他行个大礼。
吓得周檀呼吸一顿,连忙将人拽起来。
没拽动。
他赶紧说道:“起来!荒郊野岭跪着像什么样子!”
三娃子小黑脸一红,也觉得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啥都没有,自己就厚着脸皮拜师确实不好。
于是赶忙拍拍膝盖上的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两人出发点南辕北辙,但幸好在结果上达成了一致。
周檀拎着染着血的长矛,下巴往兔子那儿一瞥,“把兔子拿上。”
三娃子屁颠屁颠地上前拎起了兔子,毫不在意上头的兔子屎和血迹,扔到身后背柴火的背篓里。
然后小跑着追上已经走出二里地的周檀,好奇问,“檀哥儿我们今日还继续吗?”
周檀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
可谓是还没正儿八经地当上师父,已经摆上了师父的谱。
两人在山上忙着打猎,与此同时村里也热闹了起来。
“二哥,你在家吧?听娘说你回来了,我今日特意从书院告假过来拜访。”
一个书生打扮,看起来就文绉绉的年轻男子站在一间破败简陋的茅草屋门前,朝里面喊道。
“这不是杨家秀才郎吗?听说平日都住在书院,怎么今日在这儿碰着了?站在这儿这是在叫谁啊?”
出来打水的李正根眼尖瞥见了,不禁惊奇。
不怪他如此说,杨家在镇上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这附近几个小村里可谓是风头无两。
毕竟他们家奇小子可是个未及冠的秀才郎。
虽说秀才不稀奇,但在未及冠这个年纪就有了拿得出手的功名,可谓是才俊。
平日奇小子都住在书院,就连一旬一休的书院放假日也难得回来。
而且回来也是到东杨庄去回杨家啊,人怎么到了这里?
这怎么能不叫人纳闷惊讶。
正巧二虎和他娘从河边走了过来,听到了这话。
二虎正帮他娘抬着两大盆刚洗好的冬衣和碟碗家具,无暇顾及,随口回了句,“估计是赶上了旬休吧。”
倒是二虎他娘拎着两根捣衣的棒槌,还有空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还看出了些东西。
听到奇小子嘴上说的话,又确定了下那两间草屋,二虎娘愣了一下,小声问李正根。
“王家那个狼小子回来了?!我们咋都没听着信儿呢。”
李正根听到二虎他娘这话也正纳闷呢。
他们两家还是邻居,那两间快要塌了的茅草屋有没有人住,他家能不知道?
不禁推测,“奇小子记岔了吧,这家一直没人回来啊,这几日夜里也没见着油灯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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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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