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着日落西山,叹气道:“明日再来练吧,今日我累了。”
段灼闻言一怔,似乎还想与我说些什么,他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在我疲惫的目光中颔首答道:“弟子遵命。”
段灼走了。
不过等他走后,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他方才的话音有些高扬,像是……高兴?
“……”
我总是读不懂他这些奇怪的情绪,或许对于别的弟子来说,三两天头来我殿中练功会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
显然,段灼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也正常,毕竟即便我做了许多对段灼不好的事,他似乎依旧“喜欢”我。
第二日一早,我起床便看见段灼在门边立着,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一动不动,跟我门前的树似的。
这时就连后山的鸡都还没叫,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到了我的门前。
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年纪小就是好啊,精力旺盛,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我也能如段灼这般每日修炼起得比鸡早。
我看着段灼,他似乎心情很好,就连嘴角都有些上扬,见我开门,与我规矩行礼道:“见过师尊。”
其实一大早上看着门口站着一个弟子怪烦的。
但段灼的声音低沉好听,竟叫人烦不起来。
我自问在修炼上是个比较严苛的老师,昨日的屏气敛息练习,我也比较严肃,为何段灼像是自愿来的?
他这般高兴倒是让我这个做师尊的觉得自己还不够严格。
庭院中的风吹着,我方睡醒,眼眸被风吹得酸涩,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道:“这么早你就来了?”
段灼道:“是。”
倒是有些求知若渴了。
我道:“你在院中自己练,我还有事要处理。”
其实并非是有事要处理,是我实在是没睡醒,回到寝殿中打算睡个回笼觉我是个比较我行我素的仙。
不知睡了多久,后山的鸡叫声把我吵醒,这是我第无数次想将那鸡杀了吃,我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眼前好似有个人影。
段灼不知何时进来了,像梦中那般半跪在我床边,细细看我,他的神色像画笔,在仔细描摹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他自己似乎也恍神了。
段灼见我骤然睁开眼,惊得往后退却两步,神色慌张,忙垂头与我行礼。
“师尊……安好。”
我看着他这副大逆不道又规矩无比的样子,才睡醒之时脾气本就差,如今更是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咒骂了他一百次:“……”
不过我的词汇不是很丰富,故而这一百次骂的都是毫无杀伤力的词。
我发誓,在这之后我一定好好修习“骂人”这门课程。
我起身问:“我允你进来了吗?”
更重要的是,我方才是与他说我有事要处理,而不是我要睡觉,如今被他看见我睡着了,实在是有损我本就没多少的师尊颜面。
半晌后,跪于我床边的段灼才沉声道:“师尊不曾允我进来。”
看吧,他总是这般,一边说着最为规矩的话,一边做着最不规矩的事。
能够偷偷进我的寝殿的人,碧水瑶台中再数不出第二个了。
我冷声道:“若是再犯就滚出去,不必再来了。”
段灼低垂着眸,答道:“是……”
他有些灰溜溜的出去了,等我收拾好后再出去,他在认真练习着。
我心中想着,至少修炼这方面他是认真的,但是走近一看,我才发现,他的屏气敛息之术法,与第一日来时相比……几乎毫无进步。
段灼很听话,我教他便听着,但就是学不会。
若是真的到那日都学不会,那便不是我没教过,而是他自己蠢笨。
一遍遍的练习,却还是毫无进展。
我不禁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我这样直白的话,终于让他抬头看我了。
但他只是与我对视,随后便垂眸一言不发。
我开始思考,我是他师尊,说这样的话是否有些不合适。
但是作为老师的骂两句怎么了?
思及此处,我不禁将腰挺直了,心中那些稍微有些自责的情绪一扫而空。
过了不知多久,段灼才道:“若是师尊觉得我笨,可以……让我自己练习。”
我发觉就算是我再如何厌恶他,再如何知晓他以后会将我杀了,但看到他如今的这副模样,我也恨不起来他一星半点。
我问道:“我只说你两句,你便觉得我苛待你了?”
段灼摇头道:“我自知蠢笨,师尊所言字句都牢记于心,便不敢再劳烦师尊一而再而三的多次教导了。”
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让人想骂都骂不出来。
我道:“我就在殿内,你自己日日来我庭前练习,若有不懂可来请教。”
我也懒得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搞得好像我多在意他似的。
段灼应答道:“是。”
今日结束后,段灼仍然一无所获。
接下来几日里,他多会早早到我的庭院中自行练习,会站在我抬眸便能看见的地方,偶尔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死死钉在我身上。
那目光有些湿润,带着我不懂的情绪。
在往后几日,他仍然勤加修炼,但很遗憾,仍旧一无所获。
我甚至觉得段灼应该学不会这屏气敛息之术。
可当要前往雁山镇的前一日,段灼却意外学会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练。
我觉得有些奇怪,此术本就是循序渐进的,前几日段灼本就一无所获,为何今日就突然学会了?
我好像明白了。
我问:“你如何一下就学会了?”
段灼道:“许是……一瞬间便通透了?”
他说这话时却并不看我,叫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心虚。
我问:“当真?”
段灼:“当……真。”
说话还有些磕巴,想来是心里有鬼了。
我不说话了。
段灼抬头看着我带着些愠意的神色,终于承认了。
“其实我……第一日就学会了。”
我真是被气笑了,我以为他是狗,结果他是在把我当狗耍。
我将那些我想骂他的话压住了,耐着性子问:“那你为何装作不会?”
段灼道:“我……我想这几日都能在师尊殿中。”
如今做错了事,段灼便低垂着眼眸,偶尔悄悄抬头看我,我又在他眼中看到了些湿润。
我总觉得我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样湿润的眼神。
我仔细看他,终于想了起来。
曾在许多年前,不知是哪一日。
我化作人间女子在凡间游荡,那时人间正飘着鹅绒大雪,到处白茫茫一片,街角的屋檐下卧着一只瑟瑟发抖、浑身没有一处好皮毛的狗,我走过去,它便是用这般湿润的神色,朝着我哼哼唧唧的。
但我并未将他带碧水瑶台,而是就近给了一户人间丰足的银两,拜托他们收留了这只狗。
后来我从未去看过它。
少说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来如今那狗早已归西,且说不定他们再我走之后,便又将那只狗丢出去了。
许多年后,那样的神色我竟然在面前这名妖族少年身上再次见得。
我想起了这几日,我在寝殿中,他在庭院外,神色总是若有若无落在我身上。
其实那时我就该知晓。
我不管以后如何,今日我算是清楚他对我的感情了。
我问道:“你究竟喜欢我哪里?”
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些时日过后,我觉得我对他还挺差的,至少并无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熊猫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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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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