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做什么梦了?有什么不可以的?”莫小瓢一脸好奇要追根问底,莫小碗赶紧把他赶了出去。
她穿好了衣裳,拿着小铜镜照了照镜中的自己,只见镜子里的人小巧圆圆的一张脸,肉乎乎的,她不由得撇了撇嘴,想着自己也没吃什么好的,怎么脸上肉团团的?或许再瘦点会更好看。她又翻开抽屉,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花儿,只得找了一朵蓝色的绒花插在了头发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一点都不出彩。
她有些郁闷的搁下镜子,转头却看到她娘站在房门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有事吗?”
“我听说你舅舅教你写字了?”
莫小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花大娘一脸感动的坐在床沿边,叹了口气说:“说起来,咱们家真是交了好运了,原先咱们家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如今竟遇上了这位捕头,不但帮了咱家里大忙,还肯教你读书认字,你说我这个……该怎么感谢他呀……”
莫小碗一怔,感觉她娘的想法跟她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娘这人善良的紧,别人但凡欺负她,她都能容忍,别人但凡对她一点好,她便感激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些人对她们家特别好的人并没有多少,如今遇到捕快大人如此撑腰,看来她娘这回真是感动坏了。
花大娘自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叹息道:“要说我那个二弟,真是不成器的。原先我在家的时候,一点点钱他都拿去赌了,后来家里的耕地牛都卖了替他还债。倘若花捕头要真是我弟弟倒是好了,唉,可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她的话音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双眼闪着光望着女儿:“小碗!不如……你去跟他说一声,咱们就真的认了这门亲戚吧?”
莫小碗生生被她娘这话给弄懵了:“娘,你……你是要让他做我真的舅舅啊?”
“为什么不可以呢?如今只是口头上的,认个亲戚,将来一则咱们可以常常走动来往,以后你要是出嫁,他可以做个长辈帮你送嫁。二则他一个人,难道不想多一门亲戚,多些人关心他?”
莫小碗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可就是心里却有些憋闷。
“他未必愿意吧,咱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
花大娘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家自然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认了花捕头这门亲戚也算是咱们家高攀了,娘还不是希望将来你们姐弟俩能有个撑腰的?你去说说,他人好,说不准就同意了呢?”
他人好?莫小碗撇撇嘴心里不以为然,未必吧。
望着她娘期盼的眼神,小碗心中很是无奈,即便是不情愿,嘴巴上却也应承了。她娘看起来满脸期盼,她不忍心打击她娘。
莫小碗站在院子里心事重重,隔壁陈美娇正好过来串门。
“小碗!”陈美娇今儿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百褶裙子,发辫上斜插着一朵石榴红的桃木簪子,看起来青春俏丽。她娘是做裁缝的,对于衣着十分讲究,为了让女儿艳压群村姑,素来都会花费大量精力给她家闺女裁制漂亮衣裳。
莫小碗一抬眼,陈美娇已经到了跟前,她笑嘻嘻的问:“你今儿干嘛?最近村里没有酒席办,你是不是闲的发慌呀?”
小碗摇了摇头:“家里一堆活呢。”
“咯吱”一声,是柴房门的响声,两个丫头都转头看去。
不看则以,陈美娇这一看便挪不开眼睛了。
只见柴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木头做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身着一袭墨色的袍子,虽则袖子略有些短,但是穿在他身上真是英姿煞爽挺拔如松。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看的陈美娇直咋舌。
那人转过头来时,陈美娇倒吸了一口气,好俊秀的脸!淡金色的朝阳打在那人的脸上,乌黑的墨发上仿佛罩着一层金色的雾气,浓眉如剑,墨眸如星,高挺鼻梁,菱形的性感红唇,就连那喉结和脖子都散发着性感的男人魅力。
陈美娇舔了舔嘴唇,低呼了一声:“我的个乖乖也,你家还藏着个……俊哥儿呢!”
莫小碗撅了撅嘴,陈美娇平日里说话直白,可是今儿听着这话她就听着有点不舒服了。
“这是我舅舅。”
陈美娇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哦,原来就是那位很厉害的捕头呀!”
裴远被这丫头盯着看,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脸色微微发冷,对莫小碗道:“我要出去转一转。”
他呆在莫家太久了,最近一两天才到院子里晃一晃,憋了这么久,他决定到处逛一逛。他开始几天没出门,因骨头还没长上,如今身体状况好了些。至于那些杀手,倘若能找到这里,早就过来了。若是过了这么久还没找过来,定然已经不会再来了。这陈家村,对于他而言,应该是较为安全的地段。至于锦衣卫那边,在双腿养好之前,他没有打算联系,那边内斗严重,他便放任一阵子。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京城到底会出什么乱子。
“哦,”莫小碗正好有事要同他说,便前去推他的轮椅,“你要去哪儿?”
“河边吧,沿小道走。”
莫小碗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往小道走,人少些。他是个外乡人,与乡人格格不入,若是走大道,怕是要被围观的。
她同美娇打了一声招呼,便要推着裴远的轮椅离开,陈美娇焦急的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啊?”她好容易见着这位俊俏的舅爷,怎能错过机会?
轮椅上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陈美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冰凉的目光让她瑟缩了一下。她心里不由得感叹,好冷的人啊!从头到脚,仿佛连头发丝都带着冰霜一般,果然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光是目光就这般骇人了。她一颗少女芳心才“噗通”跳了两声,生生被他给吓的缩回了胸腔。
莫小碗推着裴远沿着小竹林旁的小道一直绕到了村里的小河边。
河对面,是一片广袤的农田,此时正值春月,村民们种下了秧苗,一片绿油油。河面清波荡漾,时而有小鱼儿顽皮的窜到水面吐出一串串气泡,淡金的阳光洒在水面,仿佛一片碎金。
乡村风景赏心悦目平静美好,裴远的脸色渐渐放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那个……”莫小碗欲言又止。
他转头看着她,“有事?”
“我娘……我娘想认你这门亲戚,你可同意?”她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男人唇角微扬,挑了挑眉,问:“你也想我做你的舅舅?”
“我……”莫小碗咬了咬下嘴唇,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随你啦!”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他冷哼了一声,果断的吐出了两个字:“不做!”
听到他的回答,莫小碗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松了一口气,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么,多一门亲戚不好吗?”
“谁告诉你我没有家人?”
他一句话呛得她没法回答,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是吗?小碗腹诽。
“我的家人不在县城,在很远的地方。”他望着河面幽幽说道,“我有义父,还有一些其他的家人。”
莫小碗听着新奇,见他说的模糊不清,也不大好意思问,便干脆闭了嘴巴。
耳畔是风声、水声、鸟儿欢快的叫声,莫小碗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也看着河面发呆。
裴远转过脸,看到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大石头上,水绿色的裙尾随风轻轻拂动,几缕调皮的发丝跳跃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淡金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青春和稚嫩,饱含着无限的活力和生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
他想起了京城,现在距离千山万水的那个地方,那个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那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那里繁华鼎盛万国来朝。同样的,那里藏污纳垢风云暗涌。
在那里,他是一把宝刀、一把利剑,一把杀人的兵器。他生活在北镇抚司,里面有着被京城达官贵胄称之为人间地狱的“诏狱”。而诏狱,正好是他一手主理的,他可以一字不差的说出里面的一百零八种酷刑不带重样的。
鲜血酷刑、鬼哭狼嚎,是诏狱的常态,说那里是人间地狱毫不为过。从来没有听说过进了诏狱,能够完整出来的。
义父曾经对他说过,让人怕你,那是你的本事。如今在京城,他可谓是本事通天了。
然而,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开心,反倒时常会觉得有一丝异样的冷清。所有的人,要么怕他要么忌惮他,众臣如此,义父如此,自称信任他的陛下也是如此。他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除了在北镇抚司和宫中,他常年戴各种人/皮面具,换着各种样子。他的睡眠十分浅,一旦有一点响动,便会惊醒,时刻提防有人来刺杀他,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
这么多年,他发现,在莫家的这些日子,他才算睡了几个完整的好觉。
悠扬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这才诧异的发现,方才他走神时,这丫头已经摘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在嘴边吹起了小曲儿。
轻松欢快的民间小调,仿佛一只跳跃的可爱鸟儿,环绕在他周围,这般平静,这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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