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苦思得求

一连十天半个月,季叶皆是自菩提树上醒来。清晨总能听到无悯一声厚重的“哼!”,季叶也不看他,只在道空起来扫落叶时才撇过脸开口说话,她是日日都要问上一句:“今日你可有所求?”

得到的回答也永远都只有一句:“并无。”

每日季叶趁无悯不在的时候都悄悄从树上下来跟在道空身边,看他要做的事来回也就那几件,无非是扫落叶、打井水、敲木鱼、禅坐念经这些,这里面没有一样是需要她帮忙的,而她手里的梦然香已经快点完了,只见他仍平淡如初,半点不受诱惑。

午膳时,她就坐在树上吃着之前从山里摘来的野果子,秋已过,寒冬已至,树上的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她之前趁着山间还有些果子的时候摘了不少,本来是以备过冬的,可才过了几日就叫她吃得所剩寥寥。

出来时又没带吃的,嘴里咬着最后一个果子,她想,今日必须下山一趟去买点食物了。万幸袖中的重阳自那次饱腹后就一直昏睡至今,要不然它定是会饿得到处乱跳,到时候吓到人就不好收拾了。

听闻有脚步声传来,季叶偏过了头,看见道空端着一碗白粥走到了树下,他言道:“施主,日日食酸果有伤脾胃,这白粥是膳房剩下的,若施主不嫌弃,可食之。”

季叶问道:“你给我送粥就不怕被无悯责罚吗?”

“普渡众生乃佛家弟子应行之事,送粥能解施主所受饥饿之苦,何来过错之有。”他坦然回道。

“你倒也是能言善辩。”季叶笑道。她抬手施法将那碗粥端了上来,三四口就吃完了,又将碗归还到了道空手中。

道空先是觉得手上一轻,听到了季叶在树上喝粥的声响,然后又有一只空碗安稳落入手中,其间他并未听到有人从树上跃下落地的声音。他已有了些许猜想,那就是季叶并未下树。

可未下树又是如何拿走粥又归还碗呢?疑惑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了一瞬便被他挥去。

他转身回膳房还碗却被季叶叫住:“等等,方才我并未下树就喝到了你手中的粥,你就不觉得奇怪?”

“能喝到白粥饱腹已足够,至于怎么喝、如何喝到便都不重要。”

“我在这菩提树上呆了也有小半个月了,你也不好奇我是谁,要做何事?其他小和尚可都是新奇的很,虽因怕无悯责骂不敢同我讲话,但都在偷偷议论我。只有你,我只同你言语,可你却待我与旁人无异,从不过问我的来历。”

“来去本就自由,施主若是想说,小僧自然听着,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给你徒增烦恼。”

听了他的回答,季叶飞身落下,走到他身前,问道:“那我此时想说,你当真愿意听?”

道空微微点头。

“那好,我便挑明了跟你说。”季叶挥手施展法术,隔空将他一同带上了那棵苍天大树。

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捧上天,纵使道空这般沉稳的人也面露惊异和慌张神色。他落到了树上,脚踩树干,手扶着枝丫才站稳当,季叶站在他一旁,对他道:“有些事还不能叫太多人听到,只能暂时委屈你在树上呆一会儿了。”

接着,她又负手说道,“我算是有些微末法力的小仙,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帮你一个忙以换取你死后一物。”

他听后只问:“得此物是善是恶?”

“算是善。”她如是答道。战神若复活,对于天界众生来说那肯定是好的。

“既然如此,不必相换,待我死后你自来取即可。”他平静地说道。

“那怎么行!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是你的一个灵魄,况且我要得此物还需同你签订契约才行,不然到时候它跑了我追都追不上。”季叶解释道,“所以你还是尽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好让我帮你才是。”

道空默然,季叶也不想为难他,但要结契就必须让他有求。将他送回树下,他站稳后,仍一手紧紧捏着佛珠,一手牢牢端着空碗,走之前他也没再说话。望着他的背影,季叶喃喃自语道:“当真可以无欲无求吗?”

……

又是几日的平静,起先议论季叶的小和尚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入夜,无悔走进道空的房中,屋内桌案上点着一支蜡烛,荧荧火光照亮了正在盘腿打坐的道空。听见屋门响动,他知是有人来了。

无悔叹了口气,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唤他:“道空。”

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空立即回道:“师父。”

“这几日你看似打坐念经与往日无异,可却显得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了何事?”无悔问道。

道空踟蹰了下,然后如实回道:“师父,佛说无欲无求便能心无旁骛,可如今,弟子却偏偏被这无欲无求扰了心,不得清净。”

“为师当年年少之时也曾遇到乱心之事。”无悔回忆着讲道,“那时,我还是寺中一个刚修行不久的小僧,突然寺中走进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女子性子泼辣不拘小节,上来便问我‘你爱不爱我?’这个问题把我问愣了。”

“色即是空,佛门子弟不得近女色。”道空说道。

无悔笑了笑:“对,所以我当时便被吓得不敢出声,连道了几声‘罪过’后跑开了。”

他接着讲道:“可那女子又跟了上来,我躲在师父的身后不敢看她,她竟胆大到问我师父爱不爱她,我原以为师父会以言语斥责她,没想到,师父却回答道:‘自是爱的’,那女子听后愁容消解,脸上笑颜舒展开来。”

“那时我才知道,她问这句话原是想为自己出口气,因为被他人嘲笑性子乖张定无人会爱,于是她就与那人斗气打赌,若寺庙里的和尚都能说出爱她的回答,那人需得为所言致歉。”

“最终虽是成人之美的善事,但我却仍不解,师父在并不知如此的情况下也那样回答了,那样轻易地将爱说出口,这是否算是犯戒?”无悔讲得投入。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这时候,师父他对我说:‘阿弥陀佛,佛家普渡众生,为师爱这天下苍生,她既是苍生中的一份子,那缘何会不爱呢?’见我仍困惑,他又接着说道:‘心中磊落,爱这一字便可说得问心无愧。’”

“心中磊落便可问心无愧……”道空重复道,拨弄佛珠的手停下,将佛珠紧紧捏住。

“没错,修禅念不只是身体力行,更重要的是心中有佛。”无悔站起了身走到门边,“你出生没多久便入了佛门,从未体会过世俗,会有困惑也是情有可原。阿弥陀佛,唯有了却尘缘事,才能做到真正的心静如初。”

无悔走后,道空仍回味着他方才的那句话:“了却尘缘事方能真正心静如初。”

夜色已深,道空的房门仍未关,此时从外探出了一个脑袋:“你怎的还没睡?”

季叶本是按往常道空的作息来点这最后一根梦然香的,但走近一瞧,道空的房门未关,里面还有微末的光亮透出,她便探了头进来,发现他正端坐在床上,不是在打坐入定,而是在发呆。

季叶走进来却没再更进一步,只是靠着门栏,毕竟已夜深,若是被人瞧见了,她倒没事,就怕会连累道空受罚。

道空听到季叶的声音将头微微侧了一下,微弱的灯火照着他的脸廓,火光在清澈的眼眸中流连,看着这双同戚奕一般的眉眼竟叫她一时间出了神。

又是静默,但看似相看两无言,实则却只有一人瞧出了神。道空转回头,不断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他抿唇说道:“我想……”

季叶聚精会神地去听,听他接着说道:“我想看见。”

她欣喜,站直了身:“当真!”

道空点了点头:“如何立契?”

“这个,”季叶冷静下来,“你把左手给我。”

道空顿了一下,将左手中的佛珠串放下,缓缓抬起了左手。然后,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清凉从手上传来,是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手,这感觉跟之前拿伞时不小心触碰到的又不太一样。

他感受着她的手轻轻将自己中间的三根手指合上,然后勾上了他的小指,他没有用力,任由她勾紧了自己的手指,接着,他们两只手的三根手指指节相抵,大拇指拼凑在了一起。一丝灵力流窜于季叶的手掌中形成了金黄色的契印。

她松开了他的手,感知到她的手的抽离,道空未动,仍将手置于半空中:“这便是成了?”

“嗯。”她回道。

道空合上了手掌。

眼下契约已成,接下来季叶要思考的便是如何治他的眼睛了。

她忧愁地望向门外,思索间天空竟飘下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近日从未下过雨或是雪,这雪花飘得新奇。她走出门,在门边伸出手接过了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触碰到她手心的温度当即就融化了,她道:“下雪了。”

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道空,他是看不到的,这么美丽的景色,她却无法与他共享。忽而她想到了什么,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施了个法术将所见雪景刻入了梦然香之中,然后放在窗边点燃了它。

她高兴地对道空说道:“这雪景只能让你梦中瞧瞧了,待你眼睛好了,再亲自看一看美否!”

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会儿便停了,连地都未全部打湿。季叶也该走了,临走前她向他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会把你的眼睛给治好的,等我回来。”

道空放下了手,将佛珠重新拿起,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他坐着睡着了,梦中,鹅毛大雪纷飞,梦外,他嘴角微动浅笑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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