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青听她这么问了,微微偏了偏头,不过没有被“抓个正着”的紧张,倒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你是意识师对吧?”
“对。”来珺脱口而出,同时心里确认了一件事——她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你下班回家时会经过旧燕巷,我见过你几次,对你有点印象。上一周我去玉湖那边出差,看着你进了珞玉意研所,而且见你骨骼惊奇、气质出众,应该就是意识师了,所以转了个小影子到你脑中,想引起你的注意。”
听她说去玉湖路出差,来珺不禁皱眉,沿玉湖一带,除了意研所,就只有两家医院,她难道还有双重职业,到医院里工作吗?
听了来珺的疑问,白木青解释说:“我那天见天气比较好,到玉湖旁边去算卦了。”
来珺:那你直接说去湖边摆摊不就行了嘛!
面对她这番解释,来珺并不满意,继续深究:“因为我是意识师,就入侵我的意识?你是专挑业内人士下手?”
“那倒不是……”白木青挠了挠鼻尖,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你也看到了,现在线下算命行业不太景气,都转战线上了,我也在线上弄了家淘宝店,不过网上都在打价格战,得薄利多销。但我是薄利低销,三天就一个人下单,完了之后还要求退货,给了个差评,说我忽悠人。现在按我的业绩,单靠主业收入,可能不足以支撑这个月的房租,所以想发展一下副业。”
来珺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想往意识领域发展?”
白木青见她一点就通,兴致越发高昂,热情道:“我知道意研所里面,只有专业的意识师才可以做咨询,虽然我不是,但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杂活儿,可以外包出来给我做,我给你优惠价。”
来珺打量了她半晌,面色意味不明,颇有面试官审视应聘者的架势,让对方猜不透心思,过了一阵,幽幽道:“意研所里,没有可以外包的活儿。”
意识研究所,一部分是研究工作,需要专业的研究人员,不会对外开放;一部分是咨询工作,需要对来访者的信息保密,也不会进行外包。总的来说,它就是个“肥水不外人田”的风水宝地,不会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只从高校或其他研究所引进人才。
白木青:“那你自己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吗?我可以帮忙的……只要你价钱给得合适。”
这次,来珺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既然你可以进行意识场转移,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在意研所工作?”
“因为我不是意识专业毕业的,只有你们科班出身的学生,才能成为意识师。”
来珺瞬间一惊,诧异道:“你没有经过专门的意识教育?”
“没有。”
“参加了高一的意识测评吧?”
“参加了,深珠一中的,没过。”
来珺神色渐渐凝固了:“怎么会……”
她感觉眼前这个女人,真的越来越魔幻了。
不管是之前的面具女郎,还是刚才在神经世界的较量,来珺的第一感觉都是:眼前这个人,是个人才,肯定经过专业的训练。
因为意识转移这玩意比较特殊,没有经过专业教育的人,很难将自己的意识场转移出,而且就算是天赋比较好,瞎捣鼓转移出去了,也难成大事,就像丁冬说的那样,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上房揭瓦尚且还行,但上天揽月就不用想了。
不过现在按照白木青说的,她压根就没学过意识场转移,连高一的意识测评都没过。用专业的标准来看,她就是个“意识文盲”,连小学都没毕业。
来珺不禁有些凌乱——她一个堂堂的中阶意识师,被一个“意识文盲”入侵了?
见来珺面露疑惑,白木青贴心地解释,试着帮她挽回一下自尊:“我高一的测评确实没过,但高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梦境,想梦见什么,就能梦见什么,而且能决定什么时候开启和结束梦境。之后,我可以翻阅之前的回忆,比如我想找出那天的回忆,就闭上眼睛,回忆会变成一盘盘胶卷,放在想象中的放映机上,就可以播放和观看了。
“最后,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躁动,好像个兔子,总是在往脑袋外面蹿。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隔壁桌同学的脑子里,和他共享了视角。在这之后,我就可以随便转移意识场了。”
来珺仔细听着,快速挑出了其中的重点:“你的意思是,你从高二之后可以控制意识了?”
白木青点头。
来珺沉默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她在大学里待了七年,从17岁到23岁,外加意研所里的两年,从未听说过“半路开窍”的情况。她知道有意识天才,但人家那是一出生就是,DNA里自带的buff,但白木青这种半路杀出来的天才行为,是DNA变异了吗?
她半信半疑,继续问道:“你高一到高二那两年,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白木青认真回想了片刻,“大地震算吗?当时蜀安西北部发生了大地震,我们那儿都有震感。”
来珺摇头,这个完全不算,地震又不会把DNA震变异。
“我是说,你自己身上的意外,比如车祸、疾病、受伤之类的?”
白木青:“这个没有,不然我应该早凉了。”
来珺双手交握,拇指互相摩挲,心里越发泛起了嘀咕,她还记得当年在校学习那会儿,导师挨个转入他们的大脑,再带着他们的意识场出来,手把手地教,脑带脑地教。
最后,整个班吐得昏天黑地,因为才转出大脑时,会有不适反应,就像是第一次去藏安,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一样。整个班一上实操课,就集体带着呕吐袋,一个吐完另一个吐,最后看见导师都有心理阴影了,每次一打招呼,胃里就酸水翻腾。
想到这里,来珺不禁问:“你当时意识转出时,难受吗?”
白木青:“还好吧,莫名其妙就出去了。”
来珺:“没有任何不良感受?”
“没有啊,会有不舒服的感受吗?”
来珺:“……”
虽然白木青回答时,神色坦然,不敷衍不卖弄,完全不像在说谎。但来珺不太相信她,她觉得她就是个意识老手,搁这儿跟她装萌新呢,在硬凹天才人设。
这个女人很奇怪,身上有诸多疑点,来珺这次和她见面,就是希望解开疑点,但问了一圈下来,发现疑点不减反增,还越滚越大。
因为心生怀疑,来珺半晌没开口说话,白木青见她神色复杂,终于心虚了起来,打算找补找补。
“那个,还劳烦你不要举报我,也不要告诉别人,我这次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才到你的贵脑中去拜访了一下,但其实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连瓜子花生果皮都没有乱扔过。”
来珺斜眼乜她,心想,她的自我代言词应该是:我忽悠人,卖假货,还不要脸地到别人脑子里转悠,但我是个好公民!
一时间,来珺没说话,她知道若自己向上级举报,会发生什么——如果白木青真的是天降奇才,没经过教育就会意识场转移,还能入侵别人大脑,那简直就是“国宝级”稀有物种,肯定会被押送到意研所,先好好研究一番她的脑子,等结果出来了,再押送到相应大学,完成七年的“意识义务教育”,把她培养成一个意识人才。
除非她以死相逼,坚决要回归神婆的岗位。
想到这里,来珺有点幸灾乐祸,故意反问说:“你入侵了我的大脑,差点让我的咨询任务失败,我为什么不能举报你呢?”
白木青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连哄带劝道:“真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的一个小影子,威力居然那么大。这样吧,我可以免费帮你工作上的一个忙。你现在没有没关系,以后遇到麻烦了,来找我就是。”
这个提议相当于是私了,两个人悄悄地解决掉。来珺暂时没有答应,她想回去先查清这女人的底细,看她有没有说谎,至于做不做这个交易,她得好好权衡一番。
白木青没得到明确的答复,也没再多说什么,她脸皮虽然厚,但眼睛也尖,知道来珺处于谨慎状态,要是再多嘴惹她不高兴,没准她一回去就把举报电话打了,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
吃完了饭,来珺得回意研所上班,便打车原路返回,顺便把白木青送回去。
出租车上,她和白木青并排而坐。白木青相当规矩,没再多话,也没什么动作,就侧着头看窗外街景。
出门时,她手里提着个编制手提袋,此刻就放在座位中间,一个边角蹭到了来珺的膝盖,她垂眼一瞟,见袋子里一团黑,不知是什么东西。
白木青注意到她的目光,当场便把东西拿了出来,展开一抖,是件黑色氅衣,就是之前穿的那件,缎面祥纹,下摆宽而长,典型的汉服款式。
来珺近距离见识了这大氅的长度,心想,得亏白木青个子高,能把衣服撑起来,这要是披在矮个人身上,那就是一张床单,随风飘荡的那种。
白木青将大氅抖了抖,便往身上披,穿好后还特意整理了一番,将襟袂的褶皱抻平。
“穿着不热嘛?”
“这是职业装,上班就得穿着,不然没有专业的气质。”说着,她将宽大的袖口折了一截上去,露出细长的手腕。
她衣服穿好了,上半身一看,已经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但下摆敞开,小腿露了出来,五分裤的裤脚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骚。
来珺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穿着五分裤出门——因为之后得穿职业装,上半身捂着了,但下半身可以凉快凉快,反正客人看不到下面,就可以快乐地放飞一半的自我。
不过在她穿衣的过程中,来珺再次注意到一个细节,不管她做什么动作,她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一直伸着,从来没有弯曲过。刚才用餐时,来珺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拿着餐刀时,无名指和小指也从来不弯。
来珺先还以为是她的个人习惯:人虽然糙,但精致的翘兰花指还是得翘一下。但现在看来,她的两根手指,好像根本就不能活动。
是天生的吗?还是受过什么伤?
车到了旧燕巷门口,白木青将手提袋收好,准备下车。
她打开了门,回头向来珺道别,“谢谢您的午餐!”
“这么心安理得地去上班,”来珺目光清冽,往她身上一扫,“不怕马上有小黑车来,把你抓走?”
车身里,白木青背光而坐,耳后的长发又不安稳地滑落下来,在眉眼间投下一片阴影,神色亦幻亦真。
片刻后,她伸出左手,开始掐算起来,颇有大师算良辰吉日的风范,最后手指一停,掐算的结果成功出炉。
她看向来珺,不知是不是因为背光,双眸深处,带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柔。
“不是小黑车会来,而是你会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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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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