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三,上午刚好没有咨询。意识师的正常工作日是周一到周五,无咨询安排时,便可以自由活动,在家远程办公都行,只要能把咨询准备得当。
来珺要拜访“重要人物”,便向王利园请了假。她平时极少请假,这次一申请,王利园就批准了,宠爱之情溢于言表,还问她半天假够不够,要不要再“请一送一”多加半天?
来珺没跟她说,请假是去拜访“意识黑客”,她要是知道了,怕是整个意研所要来一阵血雨腥风。
这天,来珺起得和上班日一样早,只不过没走原路,而是直接进了旧燕巷,一路循着招牌找过去。
这条小巷磕碜又寒酸,她平日里都不会多看一眼,今天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一番,发现大不一样,居然比印象中的更寒酸,连挂出来的招牌菜都能有错别字——“爆炒牛娃”“红烧师子头”,这不知道还真不敢下口。
来珺庆幸自己平日里没细看,不然能把强迫症给勾出来,看哪儿都不舒服。
她记得当时正好经过美甲店,那个神婆就蹿了出来,顶着脸京剧妆,说话带着股正宗的“忽悠人”口音,诚挚地向她推销限量版阿胶。
她停在了美甲店门前,以它为中心四处寻找,看有没有铺子充斥着一股神婆味儿。
美甲店右边是一家美发店,风格上一脉相承,但左边画风一变,开了家杂货店,老远就看见五颜六色的贴纸玩具,从墙上的挂架上垂下来,想不注意都难。
若在平时,来珺会直接无视,自动给那堆东西打上马赛克,但今天这个杂货店吸引了她,她脚尖一转,便拐了进去。
店主是个中年女人,穿着件红黑相间的丝裙,黑色衬她黝黑的肤色,红色衬她艳丽的红唇,她人往柜台前一站,与店铺融为一体,乡土气息鲜活而灵动。
见来珺进店,她红唇一咧,报以热情的微笑。
“姑娘,要选什么呀?”
来珺眼光往里面货架上一落,随口答道:“发饰。”
店主两三步便走了过来,把她带到饰品区,一整面墙都挂着耳环、项链、发绳、发夹,珍珠水晶宝石熠熠生辉,虽然看起来假了点,但至少份量十足,一颗水晶比鹌鹑蛋还大,因为是塑料做的,还相当轻巧,完全不用担心戴上后会闪着脖子。
店主从墙上取下一个发箍,通体桃粉色,左边点缀着朵牡丹花,做工精致,连花瓣脱线的边儿都分毫毕现,两根花蕊高高翘起,跟蚂蚁头上的触须一样,生机盎然,一股浓浓的春之气息。
“我觉得这个发箍特适合你,你戴上试试。”
来珺看着手里的发箍,一下子陷入沉思。她来这儿是找人的,说选发饰只是为了掩藏真实目的,但现在在“戴发箍”和“说实话”之间选择,她觉得还是后者比较容易,不会那么尴尬。
“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会算命的?”
店主一愣,不过很快答道:“有呀,我店里就有一个,可惜今天她没来。”
来珺来了兴趣:“你店里请了算命师?”
“不是我请的,是她在我这儿租了块地儿,每天在我店里做生意。”
说着,店主指了指柜台对面的一块空地,那里摆了张桌子和木凳,桌上还铺了张浅蓝色桌布,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午餐座位。
来珺:“算命师傅是个女人吗?”
“对呀,你是别人介绍来的?”
“是的,我想请她算一卦。”确认性别后,来珺越发肯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她今天早上应该是不会来了,你下午再来吧。”
来珺只请了半天的假,吃完午饭就得回意研所,等不到下午。她不太甘心,便继续问道:“她上午有事去其他地方了吗?”
她猜想那神婆估计本事挺高,现在小有名气,很多人托她算命,把她专门请去了别的地方,忙都忙不过来。
谁知那店主摆了摆手,走回到柜台后,语气相当笃定:“肯定是睡过头了,她有时候中午才醒,吃完饭就下午了。”
来珺:“……”
“那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店主没说话,开始打量起来珺,眼神意味不明,像是好奇,又像是若有所思。
不久,她走出店门,朝向来珺来的方向,落落大方地指路:“你顺着这条路走,走到一个网吧门口,它右边有个不太起眼的小巷子,你拐进那条巷子,一直往里走,大约走200米的样子,就可以看见一个麻将铺,她就住在那上面。”
来珺谢过店主,便照着她的口头地图,在旧燕巷里摸索起来。
以前来珺还以为这只是条巷子,被大马路夹击,仅此一条;如今亲自走起来,才发现它只是一条主干,旁边还有横七竖八的分支,长得还差不多 ,稍不注意就容易走岔。若要因地制宜搞个开发,这地方完全可以建成个迷宫,吸引各地游客来挑战自我,体验迷茫。
不过来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目的地,因为麻将的声音太过响亮,具极高的辨识度,一路指引着她前进,想找错都难。
站在麻将馆门口,来珺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上面有三层楼,每一层都镶嵌着长条形的窗户,窗户连着窗户,还装了防盗网,应该都是出租房。
下面是门面,也就是麻将馆。此刻馆门大开,十几个中老年人坐在桌前,玩得不亦乐乎——洗牌的声音浑厚嘹亮,落牌的声音铿锵有力,再加上中气十足的谈笑声,夹杂在一起直冲房顶,来珺不禁感慨:在这番“大合奏”之中,那神婆怎么睡得着?
麻将馆找到了,可是她不知该怎么上去,在附近转悠了一圈,还是没摸到入口,便问了对面瓜子铺的老板。
老板提着个桶,装满了生花生,看样子是要拿去晾晒。他瞅了眼来珺,便走在了她前面,“你跟着我吧,我带你上去。”
来珺跟着他身后,才发现要将整条路走完,绕到大楼左侧,从另一边进去。
在楼梯上,瓜子铺老板问:“你是找谁?”
“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一个会算命的师傅?”
话音刚落,老板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她,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你找她什么事?”
来珺神色如常,停在下一层阶梯上,“找她算命。”
“算命的话,可以去旧燕巷的‘月之灵’,就是那家杂货店,她一般会去那儿。”
“我知道,上次是在那边,但这次需要在这里见面。”
老板狐疑:“为什么?”
“因为我想买她的限量版阿胶,需要亲自来看一看。”来珺说这话时,怕表情裂开,强迫自己嘴角弯了弯。
这解释还真起了作用,老板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上楼,“行,你跟我来吧。”
来珺心里越发迷乱:难道那假得不行的阿胶,还真有人来买过?
老板带着她上到三楼,停在了一扇门前,指了指:“就这儿了。”
说完,便提着花生转身离开。
来珺往后退了一步,好好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整层楼就是一条长廊,外面有排铁栏杆,上面挂着晒洗的床单被套,衣服就用衣架挂着,卫衣、牛仔裤、中筒袜、丝袜,啥都有,来珺旁边就是一副胸罩,肩带没挂稳,在衣架上飘飘忽忽,随时可能掉下去砸人脑袋上。
来珺怕一个不小心,把它碰下去,便又往前挪了半步,这回目光落到了眼前的门上。
是扇金属门,上面痕迹斑斑,有锈迹,有凹痕,最中央贴着张符,用黑笔随意画了几下,像是咒语,又像是幼儿园小班字体,光看这张符,会以为里面住了位风水人士,又或者喂了个小朋友。
来珺抬起手,好不容易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敲了三下。
临街的一面喧杂,但这一面还算安静,三声敲门声清脆响亮,在走廊里都清晰可闻。
来珺停了半晌,发现没有动静,她又敲了几下,这次比上次更用劲,到楼梯口都能听见。
还是没人开门。
来珺靠近了金属门,耳朵往前一凑,聆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一丝声响,整个房间都似乎睡着了。
她回想起杂货店店主的话,这神婆可能还在睡,并且睡到中午才醒。
现在看来,她的睡眠质量实在喜人,不仅可以屏蔽楼下的麻将声,连敲门声都可以过滤掉。
“里面有人吗?”这次来珺放大了嗓门,冒着扰民的危险边敲边问,折腾了一番下来,始终没人答应。
她心里犯了嘀咕,这人难不成是戴着耳塞睡觉,或者对睡觉有着坚强的意志力,不到中午绝不起床?
不过不对呀,这和神婆的传统形象不符呀。
神婆难道不应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趁着阳气弱的时候装神弄鬼吗?
这怎么还赖上床了呢?
神婆家的门敲不开,她便换了一扇敲,想问问隔壁邻居,这神婆到底还活着没?
可她刚走开,门就开了,“吱”的一声轻响,像是耗子晚上偷食时的低吟。
来珺转过头,见一个女人出现在门边,往门口一站,身子露出来了大半。
她穿着一身棉麻衣裤,松松垮垮,衣摆一截塞在了裤腰里,一截又搭了出来。她若无骨一般靠在门框上,长发披在她的肩头,末尾翘了个慵懒的卷儿。
半晌,她双手往上一张,开始打哈欠,满脸都是“没睡醒”三个大字。
这个哈欠,又悠远又绵长,尾音还拐了好几个弯,似乎随时准备唱起来。
来珺一脸冷漠,就站在旁边,看她的哈欠要打到什么时候,要不要一直打到晚上,收尾后直接上床睡觉?
不过打着打着,那女人侧过头,忽然和来珺对上了眼,于是快速将哈欠一收,眼里的慵懒不减,嘴角却盛上了笑意。
“哟,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妹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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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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