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我们身上简陋的伪装。荧光粉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额角,显露出一张年轻却透着过分苍白的男性脸庞,眼神锐利如刀锋。“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几乎被淹没。而我,差点呆愣当场。这张脸是他——我早已去世的白月光,一个可爱善良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级摇滚音乐家。然而他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没有多余的解释,目标明确——去看看那条曾经横贯城市、如同血脉般重要的运河。
雨,不再是避难所里隔着玻璃听到的沉闷背景音。它狂暴地倾泻而下,砸在裹身的破布和**的皮肤上,带来密集的、冰冷的刺痛。视线被稠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几步之外便一片模糊。脚下根本不是路,是深及脚踝、甚至小腿的冰冷泥浆。每一次拔脚都异常费力,发出“噗嗤、噗嗤”的黏腻声响。废弃的车辆半埋在泥里,露出扭曲变形的车顶或轮胎,像巨兽腐朽的骨骸。低矮的灌木丛彻底消失,只有一些形态扭曲、颜色灰败、类似巨型菌菇的植物,在泥水中零星地探出肥厚湿润的伞盖。
我们艰难跋涉,穿过曾经熟悉的街区。小区的围墙早已坍塌,或被厚厚的淤泥掩埋,只剩断断续续的砖石痕迹。住宅楼像泡烂的巨大墓碑,外墙的涂料大面积剥落,露出灰黑色的水泥底色,又被蜿蜒的深绿色苔藓和滑腻的黑色水渍肆意涂抹。许多窗户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无神的眼眶,里面垂挂着破败的窗帘残片,在风雨中无力飘荡。楼下那些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彻底消失,代之以浑浊的、漂浮着各种垃圾碎片的水洼。一只瘪塌的塑料儿童泳圈,一半陷在泥里,鲜艳的颜色被泥浆覆盖,只剩下刺眼的蓝,像一块凝固的淤青。雨水冲刷着一切,也带走了一切曾经鲜活的色彩和声音,只留下单调的、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以及脚下泥浆无休止的呻吟。
终于,我们挣扎着爬上一处稍高的、泥泞的土坡。眼前本该是宽阔的运河河道,此刻却与周围广袤的泽国彻底融为一体,界限完全消失。浑浊的、翻滚着泡沫的黄褐色水流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灰蒙蒙的雨幕深处,与同样灰暗的天空相接。曾经横跨运河、连接两岸的大桥,只剩下一截断裂的、布满锈蚀钢筋的桥墩,孤零零地刺出水面,像一柄指向天空的、绝望的断剑。水流湍急,打着旋涡,卷裹着看不清原貌的漂浮物——断裂的树枝、翻白的家具残骸、鼓胀的塑料袋……它们无声而迅疾地流过,奔向未知的、同样被淹没的远方。
“看那边!”他突然指向浑浊水流的远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雨幕深处,水面似乎出现了异常的涌动。不是漂浮物,而是一种……颜色。一种与浑浊黄水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如同稀释的血液,正从视野尽头的水面下,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晕染开来,像一张不祥的巨网,在雨水的捶打下,朝着我们立足的方向,无声地蔓延、扩散!
那暗红并非死物,它在浑浊的水流中翻腾、扭动,仿佛有生命般挣扎。细看之下,那“红”竟是由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类似水母或变形虫的奇异生物汇聚而成!它们密密麻麻,随着水流沉浮涌动,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甚,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那是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发紧。
他的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惨白,他死死盯着那片蔓延的暗红,嘴唇紧抿,没有回答。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们。就在这死寂的恐惧中——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脚下的大地深处炸裂开来!那不是雷声,是大地痛苦的嘶吼!整个泥泞的土坡,连同我们脚下立足的“地面”,像一块被巨锤击碎的豆腐,瞬间剧烈摇晃、崩塌、解体!脚下的泥浆不再是依托,瞬间化为吞噬一切的流沙陷阱!
“啊——!”惊呼声被巨大的水声和地鸣瞬间吞没。
冰冷的、裹挟着大量泥沙碎石的浑浊洪水,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崩塌的土坡下方狂涌而出!狂暴的力量瞬间撕扯开我们紧握的手!巨大的冲击力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眼前的世界猛地翻转、碎裂、陷入一片窒息般的黑暗和冰冷!
“呃!” 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冰冷腥臭的泥水疯狂地灌入鼻腔和喉咙。身体被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翻滚、撞击,骨头似乎都要散架。意识在冰冷的窒息和剧烈的疼痛中迅速模糊,只残留着最后一丝念头:完了……
“呃啊——!”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里残留着溺水的窒息感和泥水的腥气,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
我急促地喘息着,抓起床边的手机。“8月2日小雨转阴,27℃到33℃,东南风4级。”
原来是梦啊……没有1700多天的雨;没有避难所;没有恶心的配给;没有大洪水。但,也没有我的白月光。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好想再次见到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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