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这个……完美适配。能量传导效率是那老古董的三倍以上,材料强度……靠北,虫子的甲壳是真他大爷的硬……装上它,别说跃迁,就算再来十次迫降,引擎也稳如老狗……”
“那……为什么不用这个新的?”我忍不住开口,把重新加热好的糊糊和能量棒递到她面前,“这个又新又好,不是省事多了吗?”
机械崽猛地抬头看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剧烈的情绪风暴!有被冒犯的愠怒,有被戳中痛处的狼狈,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愧疚。她一把抓过我手里的食物,看也没看,粗暴地撕开能量棒的包装,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嚼碎了咽下去。
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轮机舱里只有引擎冷却的嘶嘶声和其他人拆卸故障模块的金属碰撞声。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沙哑、低沉、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新的?好?”她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没有回头,“你知道这东西……曾经沾着人血吗?”
我愣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手里捏着那半截能量棒,暗金色的虫族模块在她脚边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和自责。
“模块化引擎……模块化引擎……”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枚苦果,“当年……就是这该死的想法!我觉得我能把天上地下所有的破烂都攒到一起,变成一艘能跑能跳能飞的超级蟑螂!我觉得我是天才!我觉得我能改变一切!”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自嘲:“老二……张昊天!她那时候还是海军学院的高材生!全家族的希望之星!就他爹的差一个月毕业!她家里……呵,狗屁的海军世家,规矩比天还大!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就因为我求她,说这是我‘毕生的心血’……她信了我这个地下黑作坊出来的杂种!”
机械崽的身体微微发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把能量棒捏碎:“我们搞了个试验船,偷偷摸摸的……核心……核心就是用了从黑市淘来的虫族动力核心模块!跟这个……一个路数!”她猛地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暗金色模块,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那玩意儿……性能是真他爹的猛!猛得不像话!”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那场可怕的回忆,“老二……她真是个开船的绝世天才!那么猛的动力,那么杂乱的系统,她硬是驯服了!我们试飞了好几次……都他妈的成功了!我觉得我就要成功了!星际联盟那些看不起我的科班蠢猪都要被我踩在脚下了!”
她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最后一次,最大功率测试……模拟紧急跃迁……就在一条繁忙的……民用航路上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吐出来:“……虫族模块……失控了。不是设计问题……是它……它里面藏着虫族那套操蛋的生物神经信号干扰!它……它想‘连接’老二的脑波!就在跃迁临界点!就在航路正上方!”
她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老二……她反应过来了……她拼命想切断……但来不及了……引擎过载爆炸……冲击波……碎片……像下雨一样……砸进了下面的航路管制站和……路过的观光艇……”
死寂。轮机舱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
“死了……十七个人。重伤……三十多个。”她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出来,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管制站瘫痪了整整三天……联盟震怒……”
她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却只抹下更多的油污:“……我……赔光了所有钱……坐了一年牢……出来就成了过街老鼠……地下黑赛圈子也待不下去了……”
她的目光投向轮机舱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甲板看到舰桥上的那个身影,充满了刻骨的愧疚和痛苦:“……老二……她……她是主驾驶……她承担了最大的责任……海军学院……把她像垃圾一样开除了……她那个狗屁家族……直接把她除名……扫地出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因为我……就因为这该死的……虫子玩意儿……”
震撼!巨大的震撼如同冰湖的寒气,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看着她脚边那暗金色的、如同艺术品般精密的虫族模块,此刻只觉得它散发着地狱般的冰冷和不祥。那流畅的线条,那高效的设计,都浸透了无辜者的鲜血和老二被碾碎的前程!
我终于明白她在机械坟场看到虫族残骸时,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恐惧和憎恨从何而来了。那不是对虫子本身的厌恶,那是刻在灵魂里的创伤和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
“轮机长……”我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械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她看着地上那个老旧、随时可能罢工的备用件,又看看那性能卓绝却背负血债的虫族模块。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次船体因为引擎故障传来的细微震动,都像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轮机长!老古董拆下来了!但是接口排线腐蚀严重,需要至少两小时清理和重接!”一个轮机组的人喊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小时?在这冰天雪地里,随时可能被“血爪”追上,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的一分钟!
机械崽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眼睛里的挣扎痛苦到了极致,最终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抓住了那个冰冷、沉重、带着噩梦般回忆的暗金色虫族模块!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死死盯着那流动着光泽的虫族外壳,眼神像是要把它烧穿。
“呜——呜——呜——!!!”
那熟悉的、如同恶鬼索命般的凄厉警报声,陡然撕破了冰湖上的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急促!
舰桥广播里,张昊天(老二)那永远冷静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紧绷到极限的凝重,如同冰层开裂的第一声脆响:
“全舰一级战斗警报!侦测到超空间波动!方位Gamma-7!能量特征锁定——‘血爪’!重复!‘血爪’舰队!数量……三!已进入本星系!预计接敌时间……三十五分钟!”
嗡——!!!
刺耳的警报如同冰冷的钢锥,瞬间贯穿我的大脑!眼前猩红的灯光、机械崽布满血丝犹豫不决的侧影、轮机组人员焦头烂额蹦走的身影、还有窗外那死寂冰原尽头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虚空……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瞬间被拉到极致,然后——
轰然破碎!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催命的警报和飞船引擎的咆哮。
窗外,依旧是城市沉睡的黑暗,只有闹钟的荧光指针显示着凌晨三点。死寂。现实世界沉闷的安静,与梦中那冰火交织、命悬一线的绝境,形成了令人眩晕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血爪……三艘……”这个数字像冰坨一样砸在心头。明空号还趴在冰湖上,引擎敞开着口子,三十五分钟……不,我离开的时候,时间可能更少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带着冰凉的触感。身体还残留着轮机舱的灼热、冰湖的刺骨寒意和剧烈颠簸的错觉。我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红痕。下一次入梦,面对的将是冰冷的虚空,还是燃烧的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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