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王铁了心。牠生平第一次如此坚持一件事,甚至不惜偷出存折,跟妻儿大吵一架,把钱拍给了金胖子。牠觉得自己是在为真理投资,为艺术献身。
一场轰轰烈烈的炒作开始了。金胖子团队深谙互联网传播之道。牠们先是在各大平台放出碎片化预告:“惊现宇宙级笑话,据说听过的人都笑疯了!”“全网寻找能听懂这个笑话的智者!”“老登一笑,生死难料!”配上老王那执着到近乎癫狂的表情特写,以及前期那些听众(主要是托儿)听完后笑得在地上打滚、捶胸顿足、甚至喘不过气的夸张反应视频。悬念被拉到极致,好奇心如同野火燎原。
时机成熟,金胖子让老王亲自出镜,在颤音上发布了完整版笑话表演视频。
奇迹发生了。
这个在现实中让老王屡屡碰壁的笑话,经过精心剪辑、配上恰到好处的音效和字幕,尤其是老王那副自信满满、沉浸其中、带着点市井智慧的狡黠和不容置疑的神态,竟然产生了诡异的化学效应。视频病毒式传播,一夜之间,点赞破千万,转发过百万,评论区和衍生二创彻底爆炸。“#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老王宇宙#”等话题霸占热榜前列。
更诡异的是,人们很快发现,这个笑话仿佛被老王“下了蛊”,只有牠亲自表演,那种独特的语气、神态、节奏到位,才能产生让人笑到崩溃的“魔力”。别人复述,哪怕一字不差,也味同嚼蜡,毫无笑点。老王,成了这个笑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启动笑穴的唯一密钥。
老王,不,王德发老师,火了。火得一塌糊涂,火得突破天际。
牠成了现象级网红。颤音、小绿书、洋颤音……所有社交平台都被牠刷屏。广告代言、商业演出、电视网络节目访谈(从地方台到央视,从优爱腾到网飞),邀请函雪片般飞来。牠的出场费像坐火箭般飙升,有人愿意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只为牠能在生日宴、公司年会上亲自表演那短短几分钟的笑话。
牠上了《吐槽晚会》,嘉宾们轮番“吐槽”牠,最后牠上台一句“我觉得你们的笑话都没我的好笑”,然后表演一遍,全场(包括之前吐槽牠的人)笑倒一片,节目效果拉满。牠去了《向往的日子》,在蘑菇屋讲笑话,让一贯淡定的黄老师笑到劈叉。牠甚至出了书,就叫《一笑解千愁——老王的世界最佳笑话哲学》,虽然内容大半是别人代笔,但销量惊人。
财富滚滚而来。老王一家搬进了市中心顶级大平层,郝丽诗以前逛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讲价,现在拎着爱马仕出入美容院。王得海开上了以前只在梦里出现的跑车,身边突然多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牠们起初的反对、疑虑,早已被真金白银和众星捧月的虚荣冲刷得一干二净。郝丽诗开始以“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自居,王得海也觉得爹似乎……确实有点了不起。阶级跨越,仿佛就在谈笑之间。
老王的“影响力”甚至冲出了国界。米国总统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了牠,据小道消息称,严肃的总统先生听完老王的表演后,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直呼“这是缓解两国贸易紧张的润滑剂!”毛熊国总统在毛斯科会客厅接见牠,一贯强硬的硬汉听完,也忍不住开怀大笑,拍着老王的肩膀称牠为“带来欢乐的民间外交家”。有国际媒体评论,老王的这个笑话,某种程度上比外交官的努力更能缓和国际局势。
王德发,这个昔日的“中年老登”,达到了人生的巅峰。牠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全世界的笑声(无论这笑声因何而起)和膜拜。牠更加确信,自己就是那个掌握了宇宙终极幽默真理的人。以前的自己,不是人缘差,是曲高和寡;不是爱戳人痛处,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然而,互联网没有永恒的记忆,公众的注意力是世界上最稀缺也最善变的资源。再火爆的梗,也难逃被厌倦、被遗忘的命运。
大约半年后,热度开始肉眼可见地消退。新的热点、新的网红层出不穷。人们对“老王笑话”的新鲜感过去了。那套表演,看第一遍惊为天人,看第十遍勉强一笑,看到第一百遍,只剩下麻木和“怎么又是这个”的厌烦。邀请少了,出场费降了,社交平台上的讨论度断崖式下跌。试图开发的“笑话”周边产品,如T恤、表情包,销量惨淡。那本哲学书,也迅速被打入滞销榜单。
老王试图挣扎。牠让金胖子团队想办法,搞点新花样。比如把笑话改编成rap,用不同方言讲,甚至穿上古装讲……但效果寥寥。公众似乎集体对这个笑话和牠这个人,永久失去了兴趣。就像退潮的海水,毫不留恋地抛弃了曾经被推上浪尖的贝壳。
家里气氛再次变得微妙,然后是紧张。习惯了挥霍的郝丽诗和王得海,面对缩水的收入和坐吃山空的恐慌,开始抱怨。争吵再次成为家常便饭,但这次,矛头对准了老王。
“早就说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除了那个该死的笑话,你还会什么?”
“钱呢?当初赚的钱都让你造光了?”
“你看看你现在,谁还找你?过气网红!”
曾经因为金钱而暂时弥合的裂痕,以更凶猛的方式反弹。往日的怨气、被压抑的不满、对未来的恐慌,交织在一起。郝丽诗和王得海觉得,是老王的能力(或者说运气)支撑不起牠们的生活了,而老王则觉得家人势利,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最终,在一场激烈的、砸碎了数个名贵花瓶的争吵后,郝丽诗带着王得海,聘请了最好的律师,以“长期精神压抑、性格不合、且对家庭无持续贡献”为由,向法院起诉离婚,并要求分割大部分财产。
官司打得一地鸡毛。曾经“最好笑的笑话”,如今成了法庭上最讽刺的注脚。老王坚持认为自己是家庭的经济支柱和荣耀来源,而郝丽诗的律师则犀利地指出,牠那短暂的成功具有极大的偶然性和不可持续性,且其性格缺陷才是导致家庭破裂的主因。
法院的判决并未偏袒老王。由于婚前协议缺失,婚后财产属于共同财产,加上老王确实在爆火后有些忘乎所以的挥霍记录,以及长期性格问题对家庭关系造成的伤害,最终,大部分财产判给了郝丽诗和男儿。
老王几乎是净身出户。牠从顶级大平层搬了出来,租住在城郊一个破旧的老小区单间里。没有公司再找牠,没有节目邀请牠,连金胖子也早就带着赚到的钱,去寻找下一个“老王”了。牠尝试过在路边,对着路人表演那个笑话,换来的不再是笑声,而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和迅速躲开的身影。牠曾引以为傲、改变了牠命运的笑话,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魔力,或者说,它本就没有魔力,魔力来自那场精心策划的炒作和公众一时的集体癔症。
几个月后,离婚财产分割的后续事宜还需要牠再去一趟法院。走出法院大门,夕阳将牠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单。牠穿着早已不复当年光鲜的旧西装,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无人再识君。牠唉声叹气,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悲凉和荒谬感攫住了牠。牠从巅峰跌落谷底,速度比上升时更快。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男乞丐蹒跚着走过来,在牠身边坐下,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略微压扁了的金拱门起司汉堡。“老哥,瞅你脸色不好,还没吃吧?这个给你,我刚寻摸来的,还新鲜。”
老王怔怔地接过汉堡,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牠看着乞丐那浑浊却带着善意的眼睛,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不甘和困惑,猛地爆发出来。牠抓住乞丐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兄弟,你……你告诉我!我那个笑话……那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它真的不好笑吗?!啊?!”
乞丐被牠吓了一跳,茫然地摇摇头:“笑…笑话?啥笑话?俺没听过啊。”
“没听过?你怎么会没听过?!”老王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激动地站起来,“我!王德发!当初全世界都在播!总统都听过!你怎么可能没听过?!”
乞丐被牠吓得往后缩了缩:“俺……俺真不知道,俺那会儿在老家蹲局子呢,刚放出来没多久……”
老王不管不顾,牠深吸一口气,就在这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对着这个唯一的、未曾被“污染”过的听众,再次使出了浑身解数,用牠曾经价值千万的表演,一字不落地,将牠梦中那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重新讲了一遍。牠表情丰富,语气跌宕起伏,投入了牠此刻全部的悲怆与希望。
表演结束。
街上车流依旧,偶尔有路人投来怪异的一瞥,匆匆走过。
乞丐看着牠,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吓,慢慢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茫然。牠眨了眨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老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那神情,那反应,与多年前,那个午夜,牠从狂笑中被拍醒后,面对的妻子和男儿,如出一辙。
老王举着那个早已凉透的起司汉堡,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间风化的、名为“荒诞”的雕像。风,吹起牠花白的头发,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冷漠的喧嚣。
下一秒,我在枕头上睁开眼睛,醒了。该死的笑话,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它到底是什么内容!就算再烂,它好歹也是一时无两的“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啊!让我听一听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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