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瑶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无措的喃喃:“兄长……不信我?”
不等成弗居再说什么,她就边哭边吼道:“既是如此,兄长又何必问我?张大人就在外面等着,兄长即刻将我送去见官,让我去给那舞姬偿了命!也省得来日总有人觉得是我害了她,在我身后指指点点,留我图背骂名!”
她这么大反应,是成弗居没想到的,不由低叹一声,喃道:“脾气越来越大了。”
钟离瑶将头扭向一边,一个劲的掉眼泪,“兄长若是信我,便就不会有此一问,明明是别人欺负我……”
她这张嘴,能言善辩,成弗居哪能说的过?
“是哥哥错了。”他站起身来,温声叮嘱,“你还有伤,好好休息,莫要多想,外面的事情哥哥会处理好。”
他起身要走,却没有再听到那往常贯有的撒娇声。
钟离瑶面上毫无留恋,自顾自的擦着眼泪,明显还在赌着气,不肯理他。
犹豫片刻,成弗居到底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解释:“没说不信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丫鬟们许是在忙,并没有在他走后立马进来,屋内门窗紧闭,只有钟离瑶一个人。
她这才稍稍放松下来,眼底的委屈转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少女粗暴的用手背抹了抹脸,满目精光,细思自己是否留下破绽。
舞姬死了,她实则一点都不意外,毕竟那一刻她是当真动了杀心,压根就没打算要人活。
可成弗居的怀疑却叫钟离瑶猝不及防,今次她能胡搅蛮缠糊弄过去,若还有下一次呢?
他绝不是可以轻易被算入局中的人,她心知自己算不过,已经一败涂地过一次了,往后可得守好自己的心,绝不能再栽在他手里第二次。
钟离瑶无比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就没那么容易消弭,到最后只可能会生根发芽,成为来日撬开真相的一条裂缝。
她攥紧了手下的被褥,她不能、也做不到丧心病狂的去动成弗居,至少现在的钟离瑶还舍不得,他是不得述说的情,也是巨大的“肥肉”。
罢了,还是早日寻个好夫家,远离他吧,做妹妹照样还可以狐假虎威。
她躺了一个日夜,甚觉乏闷,屋子里还不通风。
钟离瑶等了会儿还是没人来,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后腰,忍痛翻身下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不由得咬紧了下唇,这一下撞的可真不轻。
她扶着周围的东西,慢慢挪到了窗台边打开窗扇,随即便脱力的靠着窗台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庭院里的那颗桃树枝繁叶茂,还是她初入侯府时听祖母提起,成弗居幼年喜欢吃桃子,特意亲手栽种,就为了等着有朝一日能捧着果子端到他面前,博他一个笑脸。
曾经为他费尽心机,如今想来,倒是可笑的紧。
前日含烟嚷着要做桃花饼,照旧是从前院的桃树上摘的花瓣。
彼时这颗桃树上还满是花苞,她还听见小丫头嘟囔了两声,不想今日竟已经开花了,可惜就算结了果,赋予它使命的那位品鉴人也不会尝到了。
钟离瑶心中难免觉着遗憾,暖风一吹,树上的那些颤颤巍巍的花瓣便借势飘入了廊下,如雨落一般。
她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片,垂眸瞧着掌心粉嫩纯洁的花瓣,心觉真叫人想要摧毁,四下无人,所以她放纵的攥紧了手心,花瓣零落成泥。
她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为谁停留或者回头的。
只是若非这一遭,钟离瑶还真瞧不出来,成弗居原是如此在意她。
可是哥哥呀,你为什么,只是哥哥……
***
与乐陵侯府同样气氛低迷,令下人噤若寒蝉的,还有兴宁坊中的朔亲王府。
齐景垣默不作声,负手立于窗台前,凝望着院中的那颗枯树,眼底神色落寞,恍然未觉自己已经在这站了半日。
门房“吱呀”一声轻响,有人快步走到他的身后,跪地请安道:“殿下,属下卫潜前来复命。”
"起来吧。"齐景垣敛了敛眸,转过身来时已不见哀愁,他打量了两眼这位阔别已久的护卫,记清楚他如今的模样,方开门见山的问,“情况如何?”
幼时母妃为他挑选了两个同龄的护卫,陪伴他成长,卫潜便是其中之一。
母妃过世后,没了她从中调和,他与父王的关系愈发僵硬,不久便离开长安游历四方。
卫潜自愿留下,成为他在长安的耳目。
因为他知道,世子不会永远离开,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他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纵万般不愿,到底还是回来了,但他定然是不会……永远回来。
长安,是他的故里,却终究,成不了他的归处。
齐景垣其实想说些什么,但临到嘴边,方觉无话可叙。
少年郎的身量已经长成,模样倒无太大变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可终究过了好多年。
卫潜恪守着主仆规矩,没有他这般多愁善感,闻言应声起身,垂眸俯首,语态极为恭敬:“张侍郎三登侯府,欲请见钟离小姐,皆被成小侯爷借口推诿,不得问话。”
舞姬之死本是小案,本也劳不得刑部侍郎亲查,但怪就怪在,涉事人等一个赛一个的尊贵。
花船和舞姬是四皇子名下的,组织百姓参加游船的是朝岚公主,起哄行令的是久未归京的朔王世子,落水差点溺亡的更是福康大长公主的宝贝心头肉。
皇帝想不知道都难,大湘国孝义大过天,他敬重自家姑母,有意安抚,斥了四皇子不务正业,没收花船,且以后不准再接近此类玩物丧志之物。
这跟要了四皇子的命没区别,借势打势,罚的着实有点狠。
至于朝岚公主和朔王世子,顶多落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也没犯多大过错,皇帝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下了禁足令。
齐景垣出不了门,只能从卫潜口中探听消息,眉头倏忽一紧,“她还是没醒吗?”
世子口中的“她”是谁,卫潜如今已是清楚不过了,甚至来说,如若世子爷没有认错人,这姑娘也算是他的故人。
卫潜念起那张惨白的小脸,与印象中那个假小子一样的人大相径庭,不由摇了摇头,道:“钟离小姐已经醒了,殿下放心,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未伤到骨头,溺水过久脱力才导致的昏迷。倒是福康大长公主吓得不轻,请了宫中的太医入府伺候,想必过不了两日就能康复。”
话说到此,齐景垣终于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潜见他这般激动,面色复杂的看向他,齐景垣对上他的目光,不免失笑,语气难掩心疼,“伤不是假的。”
是啊,伤不是假的,可也只有伤不是假的。
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她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毕竟……那是她早就算计好的。
当时朝岚要去午睡,他无论作为兄长还是臣子,都不可能把人晾在一边。
小丫头有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待到他好不容易把人哄睡,出来一问,钟离瑶竟还没回来。
花船人多眼杂,难免有疏漏之处。
齐景垣放不下心,又怕自己杞人忧天,扰了她的兴致,只身去寻了寻。
没成想,找到她的时候,人正倚着围栏郁郁寡欢的喂鱼。
表兄妹的身份还没有那么熟悉,四下无旁人,他也不好贸然过去,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暗中陪着她,谁知却撞见到了舞姬来勒索敲诈。
他强忍着没有出面,本是打算等她先应付过去,他再暗中将这舞姬处理掉,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当场动手,还是以那种几乎是玉石俱焚的方式。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躲在背后,怀疑便就让她怀疑了。
大不了,以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反正这没良心的也已经不记得他了。
齐景垣心里虽有怨有气,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打配合,替她解决掉隐患。
二人年少结识,相交数年,他哪能猜不出来她会怎么做呢?
他深知她熟谙水性,所以掐着时间点喊人,再跳下去救她上来,等到赶过来的侍卫再跳下去救舞姬时早已经迟了。
果不其然,舞姬当场就咽了气,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钟离瑶为了摘除怀疑,对自己下了狠手,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在去赌,穷尽所有赌一个能赢的可能性,可是本不必如此。
她纵使不信公主和世子,不信王室中人,可她不是还有家人吗?
前夜齐景垣回来之后查了很多,乐陵侯府的人都是真心疼爱她的,唯一不喜她的侯夫人,也不过是因为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之后,脾性骄纵火爆了些,看不上她同为武将之女,却总是一副弱不经风、楚楚可怜的样子,碰上难免说两句难听话,但她是无差别攻击啊。
除了福康大长公主和帝后这些惹不起的人物,满京上下哪个没挨过她的骂?
人急眼的时候,朝岚都要躲着点走,更不用说侯爷了,她亲儿子都例不了外,要不怎么能养成那副看着光风霁月却不近人情的德行?
钟离瑶但凡选择先稳住舞姬,回了家自己私下派人解决,或者跟家里人撒个娇耍个赖,都走不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她也根本用不着怕秘密泄露,没人会去听舞姬说什么,甚至不会给她机会说。
且不说其他人,侯府最护短的就是侯夫人,她再看不惯这个义女,也不会容许外人踩到自家人头上欺辱,昌颐郡主经常被她骂的狗血淋头。
原是到头来,钟离瑶谁都没信过,蛮蛮谁也没记挂,真是狠心又没良心啊……
齐景垣扯了扯唇,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想再探究她缘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终究,他再次遇见了她,知她过的不好,活的谨小慎微,那就还是要倾尽所有护她周全,谁叫他有良心呢?
“罢了,遂她心愿,且做不知。”齐景垣敛起落寞的眉眼,转而询问起正事,“那舞姬呢?可查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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