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一角,静谧无声,阳光都照不到几分。
昌颐郡主背对着钟离瑶,站在花圃中间的林荫小道上,纵然再怒不可遏,也不忍不住再次回了头,强装镇定的反问:“我……本郡主为什么要好奇?”
“因为——”钟离瑶上前几步,语气笃定,一字一句的说,“你心悦他。”
“胡说!”昌颐郡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咋咋呼呼的否认,“我没有!”
“别装,这里没有其他人。”钟离瑶小声的戳破她,“兄长那般优秀,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郡主不是例外,岂非再正常不过?我也喜欢过他。”
昌颐郡主震惊的看着她,仿佛听见了惊天秘密,“你……”
“少这幅模样。”钟离瑶压低声音,不甚在乎的嘟囔,“你明明清楚的很。”
昌颐郡主当然清楚的很,所以她虽然讨厌钟离瑶,但也不曾真正忧心过,因为她根本不觉得钟离瑶能越过世俗规矩,义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阻挠。
“是,我喜欢表哥。”昌颐郡主傲慢的抬了抬下巴,“我就是要嫁给表哥!”
她无意识的加大了音量,掩饰自己的紧张。
“这才诚实嘛。”钟离瑶满意的弯了弯唇,恢复正常的音量,“我可以帮你。”
昌颐郡主满眼警惕,“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钟离瑶张嘴,刚想要谈条件,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阻断了她的话。
“郡主来了怎么不通报?”
钟离瑶抬眼,恰好看到成弗居逆着光而来的身影,昌颐郡主闻声转身,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表……表哥。”
她看清来人,思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羞得满脸通红,想跑又隐含期待。
钟离瑶镇定的福身行礼,“兄长。”
还好,她一贯谨慎,留了个心眼。
那几句重要的话,她用的声音只有她和昌颐郡主能听到,成弗居肯定听不到。
果然,他偏头看来,却也只能揪住她招待不周来斥责:“日光正晒,怎不将郡主请屋里喝杯茶?规矩都忘了?”
钟离瑶低头不语,认了这错,反正没挨罚。
成弗居收回目光看向昌颐郡主,拱手行了个礼,“小妹年少,言语不妥当之处,还请郡主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钟离瑶确实正当年少,但她们谁不是正当年少?郡主也不过大她一岁,刚逾十六,他护犊子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我……我没有要怪她。”昌颐郡主再蠢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要求惩戒钟离瑶,她完全被扰乱了心绪,结结巴巴的问,“表哥,你刚才……都听到了?”
“嗯。”成弗居颔首,毫不避讳,“听到了一些。”
他目光沉静,如以往温和,并未因为那句诉情之语,而滋生出半分的厌恶。
昌颐郡主的眼睛亮了一下,上前一步,饱含期待的张口,想要问清楚一些。
“那……”
“郡主。”
成弗居没有再让她说下去,温声唤了一句,却迟迟没有下言,似是在斟酌措辞。
昌颐郡主也没有催促,巴巴的望着他,安静等待。一时间,这气氛弄得钟离瑶都有些紧张,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好在成弗居没有思索太久,他温言道:“承蒙郡主厚爱,弗居感激不尽,但弗居心性向佛,此生无意于姻缘,不得不辜负郡主一腔情意,实乃抱歉。”
钟离瑶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默默藏匿好自己的心思,不敢显露。
这话虽说的委婉,但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昌颐郡主的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落下来,软声问:“可是……你以前不是订过亲吗?”
这话入耳,钟离瑶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成弗居会拒绝,那再正常不过,他虽非和尚,但其心性,却跟和尚差不离。
只是这昌颐郡主可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件事也敢提?真不怕踩了侯府的脸面。
兄长的确订过一门亲事。
那是一年前,也就是他来到长安的第二年。
成弗居十四岁回到家族,仅用两年时间整顿好上下事物,宗族对他的能力心悦诚服,他的名号也很快传遍天下。
圣上听闻后,在朝中表彰乐陵侯时,也顺带夸奖了他几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侯爷却因此动了心思,将他召回长安,送入国子监修学,等待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前朝乃至先帝在位期间,皆曾出过科举舞弊案,是以当今圣上一上位就推行了新的政令:凡大湘百姓,不论身份,想要入仕者,皆需参加科举,凭借自己的本事,一层一层考上来。若有朝臣私下偏帮,扰乱规则,有失公允,轻则削职,重则问斩。非能力出众者,或有大功德者,不得破例!
故而这两年,成弗居一直都是长安、乐陵两地跑,偶尔还要去一趟大相国寺,不过好在,佛寺离长安不算太远。
又因着成氏近几代都是单传,乐陵的宗族长老们心急,盼望他能早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唯恐成氏后继无人。
毕竟是独苗苗,再加上他古怪的命途,万一他再出什么事,直系这一脉便就断代了,还能指望老侯爷再生一个?
这是不大可能了。
宗族只能寄希望于成弗居,将便这个任务交给了侯夫人操持,她一番挑选,终于挑中了一个德才兼备的望族小姐,两家一商量,火速给二人订了亲。
熟料那位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她不肯嫁又不敢言,没有能力抗衡家族,情急之下竟欲与情郎私奔,可阴差阳错,被成弗居亲眼撞见了他们的奸.情。
这事儿也因此闹大了,成家最重体统,受了羞辱自然恼怒不已,当即退了亲事,长安没有谁会触及侯府的霉头。
昌颐郡主说完也反应过来,心下不禁后悔起来,她生怕对方生气,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果见成弗居皱了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语无伦次的解释,“表哥,你不要生气,我就是……”
她越急越说不出来,眼泪大颗滴落。
“无妨。”成弗居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追究她的失言,“往事已矣。”
“那是为何?”昌颐郡主委屈的不行,“表哥很讨厌我吗?是不是我……”
成弗居摇了摇头,“郡主莫要多想,伤及自身,便不值当,至于那件事……”
他顿了顿,斟酌了片刻。
“家中长辈所求,弗居不能不从,却并非弗居本意,况且——”他很快准备好了说辞,“我们确无缘分。”
这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绕是昌颐郡主也听的明白,她难过的退了回去。
方才靠近的步伐,终究远离,而成弗居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神情平静。
“郡主千金之躯,自当寻一真正爱您、护您、敬您之人,相守一生。弗居自认做不到这一点,若您执意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弗居身上,实在不值。”
他一连说了两个不值,昌颐郡主哪里还不懂?
就连钟离瑶听着都觉得难过,可仔细想想,她当时被拒绝的时候,听到的话可比现在难听多了,哪有这般温柔?
大抵是因为对方是郡主,身份贵重,又没做出格的事,才不得不小心对待吧?不过也就他了,郡主都敢拒绝。
“弗居言尽于此,尚有课业未完成,先行告退。”成弗居再次拱手行了一礼,旋即郑重保证道,“今日之言,不会有第四人知晓,于郡主声名无碍。”
他偏头看了一眼钟离瑶,眼神平淡,温声叮嘱道:“夭夭,招待好贵客。”
他虽未明言,但钟离瑶伴他日久,岂会不明白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成弗居的保证哪里说说给郡主听的?分明实在提醒她,他早知道她二人不和。
可就算他不说,钟离瑶也不会说出去。
她虽讨厌昌颐郡主,但也没恼她到这份上,流言蜚语什么的,最能杀人于无形,这丫头脸皮薄,哪能受的住编排?
她心里有气,垂眼福身,冷淡应道:“是,请兄长放心,夭夭不敢胡闹。”
成弗居张了张嘴,他本想再嘱咐一句“莫要怠慢”,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也不好叫她挨了欺负。
“嗯。”
他不再多话,绕开她们,迈步离开。
待人走的没影了,钟离瑶看向仍在抽抽噎噎的昌颐郡主,故意道:“兄长都已经走远了,郡主这是要哭给谁看啊?臣女定然是不会心疼您的。”
“你……”昌颐郡主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可哭累了,也没心思再去斗嘴。
她哼了一声,留下一句“想笑就笑”,维持着高傲的神情转身就要离开。
“我并不想笑你,因为我比你了解他。”钟离瑶背对着她,收起了眉梢眼角那份虚假的笑,淡淡道,“他成弗居,便就是这样……美好又冷血的人。”
话罢,她转过身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
“所以当郡主第一次决定追逐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段路是会吃些苦头的。”她的语气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嘲弄,“否则,伤心是在所难免的。”
昌颐郡主偏了偏头,嗤道:“你少落井下石,本郡主再不济,也比你要强。”
她一字一句的说:“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的。”
这话,可谓一针见血,正戳中钟离瑶的痛点。
她瞬间掐紧了掌心肉,旋即恭敬的福了福身,镇静道:“臣女——恭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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