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寿宫用完晚饭,古决明本想尽早回去给爹娘写封信却犟不过霍满愿的邀请,半推半就地跟着她一块到了太液池边趁着不大不小的晚风放起纸鸢。
冬日里晚霞转瞬即逝,古决明坐在短亭里双手捧着精致的手炉看着欲比天高的纸鸢渐渐与墨黑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古姐姐你看,我放得如何?”霍满愿望不见天上纸鸢犹豫了一会儿扭身丢下手里线头向古决明跑来。
古决明一面起身给霍满愿递了块点心一面示意那拾起线头的宫人将纸鸢拿给自己。“我觉得,公主放得极好。”
“可奈何我是公主平时总要端庄大方,连随意地蹦蹦跳跳阿娘都是不允的。”霍满愿在古决明身边低声囔囔。
古决明伸出手揉了揉霍满愿的头,温声说:“公主金枝玉叶享有陛下和娘娘的宠爱,平日里所穿戴的衣服首饰更是华贵无比的,公主受万民敬仰,拥有着平民儿女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珍宝的同时也必然要失去一些平民儿女的快乐。所以呀地位与责任是成正比的,公主可曾听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句话?”
霍满愿轻轻抬眼,用一双清澈的眸子凝望着古决明。半晌,她轻问,“那古姐姐进宫,是为了什么?”
“我啊?”古决明哂笑一声,声音也很轻地说,“当然是因为肩上的责任。”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责骂声。
古决明已许久没听见这般不堪入耳的脏话,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霍满愿的耳朵,同时示意一旁的宫人前去看看。
不一会儿宫人回报说:“是掌印在训小黄门,古司药可要奴婢将掌印拦下?”
古决明眺眼去看,只见不远处的月光下有两个穿着内侍袍的身影,一人站着一人却跪在铺满石子的道路上。
古决明并没立即回答反倒缓了几秒这才移眸看向回话的宫人,“即是掌印调教手下人那就不要去打搅。”
语罢,她转头与霍满愿说,“公主天色已晚,我陪您回宫吧。”
古决明从太医院下值的路上正巧碰见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骆峻川跟骆修远父子,她本想远远地打个招呼就走,却见父子二人的面色皆不是很好,古决明怕有什么大事便上前走到骆峻川身边,向他行礼。
“骆叔叔。”
“是阿照啊。”骆峻川见是古决明,他的面色才缓和一些,“你有事找阿远吗?”
古决明摇摇头,“我方才见叔叔的面容不是很好,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骆峻川本不想跟她说朝堂上的肮脏事但想到古决明的眼界心胸非一般女子可比,再加上面前的女娃是自家儿子捧在手心里的人,他顿了顿,便开口道:“舟济书院今早出事了。”
古决明怔然,下意识望向骆修远,似想向他询问此事是不是真的。
随着骆修远点头,古决明的心一下也沉重起来。
舟济书院因学田之事与司礼监掌权人多有摩擦,这些年来双方虽各有损失但也未曾闹出什么大事……
“官员来报说是一伙土匪在青天白日里冲入书院,将书院里的钱财席卷一空的同时也把书院院长以及学子杀死了。”骆修远说,他抬眼望向古决明,问道,“这事,你信吗?”
什么土匪专挑白日抢劫?还直愣愣地往没什么油水的书院里冲?若哄孩子,黄口小儿可能会信,但古决明不是小孩,她知道这事是有人借刀杀人,而执刀人不外乎司礼监里的那几位。
“此事陛下如何决断的?”古决明不想回答显而易见的问题。
骆峻川捋着他那浓密的须髯,没有回答她。
骆修远说:“下令把土匪头子五马分尸。”
“就如此吗?”古决明虽然知道结果但她依旧不甘心,那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凭什么只叫当刀的付出代价而执刀人却依旧稳坐钓鱼台?
骆峻川放柔声音对古决明嘱咐道:“阿照,这件事你听听就好,切不可与人说。陛下的决断我们任何人都没办法质疑的。”
古决明知晓骆峻川是为自己担忧,即使她心中愤懑却依旧点点头道:“阿照知晓。”
与骆家父子告别后,古决明满怀心事地回到长春宫,只跟皇后、霍满愿闲聊几句她便以身体不适回了自己小院。
蒙蒙细雨从昨夜便开始悄无声息地下着。
古决明和皇后一块用完早膳便撑开油纸伞准备往太医院那边去。
她刚踏出宫门还没走上几步,皇后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古决明轻轻回眸,等着皇后下了走廊,身形端庄地来到自己身边。
“阿照你今日早些回来,姑姑想给你挑几个宫人。”皇后替古决明捋顺了衣上的褶皱,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古决明闻言微微欠身,道:“阿照知晓,谢谢姑姑。”她说罢,折过身子踩着满是雨水的青石板,步伐稳重地渐渐消失在皇后的视野里。
一位中年男子端着前些日晒在太阳下的药材推门进了药房,见古决明正将半枫荷磨成粉末便笑着对她闲话家常,“古司药,你昨日配的药真是神奇,我只单单服了一剂身上就利索了。”
古决明抬眸道:“您觉得舒坦就行。如不是医者不能自医,我怎么敢在窦太医面前班门论斧?”
窦善仁一面取出药杵一面乐呵呵地回道:“你这话说得有些过谦啦,我们可是都听说过你之前在军中的事迹的。”
古决明轻轻一笑,伸手挽起散落的碎发,低头继续捣着药材。
大约半刻钟后外出看诊的太医们接二连三回到药房,大多数人一面写着药方或在柜里找寻着自己要用的药材一面跟房里的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古决明撵着药末,若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也会时不时地开口搭上几句话。
也许是因为古决明的医术精湛,太医院的众人以医术看人,她自来到太医院竟未曾受到一个太医的排挤。
“刚才回来的路上你们猜我遇见什么事了。”一位年轻的太医拿着何首乌,故弄玄虚地开口道。
窦善仁众人兴致勃勃地等着接下来的话却没人开口追问,他默了默,自愿当那捧哏便启唇问道:“你遇见什么了?”
那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只瞧他用手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眉飞色舞道:“我看见内官监的卞少监在太极殿外受廷仗呢!而且是景掌印亲自监刑的!”
古决明闻言本在筛选药末粗细的动作一滞,抬头忙问:“他犯什么错了?”
那人怔怔盯了古决明一眼,启唇回道:“不知道啊,古司药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听说卞少监受罚有些惊讶而已。”古决明收回视线,故作轻松地说。
正午过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收了势头,出门抬头望向天空竟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冬阳的光明。
古决明未到黄昏便提早离开太医院,不过她并没依皇后嘱咐回到长春宫而是拿着自己宫牌出了宫门径直赶往大内外、皇城中落于景山边普通宫人的住所。
她走到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里,刚想寻人问卞夏住处却不想正撞见从外面急匆匆走来的林睿。古决明忙地上前拦住林睿,直截了当地说:“你带我去看看卞夏。”
林睿在看见古决明的一瞬间心中惊讶转变成感激,竟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他作势要跪,如不是古决明及时扶住他的胳膊,林睿怕是会当场给她磕几个响头。
“行啦,带路吧。”古决明像长辈般疼惜地揉了揉林睿的发顶,温声道。
林睿带古决明绕出小院后门又经过几棵枯死的大树后来到一间墙漆斑驳的耳房,走上台阶轻轻敲门道:“主子,有人来看你了。”
片刻,房里传出东西砸地所发出的响声与卞夏暴怒的声音,“咱家不见!任何人都别来烦咱家!”
林睿本想继续敲门,古决明却朝他摆手,一步跨上两节台阶。
古决明伸手叩门,温声道:“卞夏,是我。我能进来看看么?”
屋里半晌没动静,古决明与林睿对视一眼她刚准备打道回府时,卞夏恰巧开口道:“你进来吧。”
古决明推门而进,一只脚刚踏进房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她环顾房内并没发现可以坐的椅子,正想说让林睿从别的地方拿个马札过来,卞夏却对她说:“你如果不嫌,可以坐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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