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要去哪里?”杜松子生怕这雨让古决明染上病气,见她没有走上回长春宫的路,他忙地启唇问道。
古决明不在意这点雨丝会打湿自己的官袍,相反她很享受雨丝拍在脸上的感觉。“鸿胪寺今日聚在内值房,趁此机会寻骆以恒去——若过几天他们动身出发可就见不着面了。”
杜松子跟在古决明身后,问道:“主子是舍不得骆大人出使狄族吗?”
古决明步伐不停,目光直视着脚下道路。“说不是就太假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舍不得也没办法。”
杜松子沉默,古决明心中有事亦不再言。
二人一路冒雨走到内值房外,抬眼望,便见屋里烛火摇曳,人影幢幢。
古决明上前叩门,片刻,木门“吱呀”,一道人影将房内烛光阻挡。
“古……古决明,你怎么来了?”骆修远未料到古决明会来,他吃惊地险些将她的本名脱口而出。
古决明微微笑道:“知道你和鸿胪寺的同僚不日出使狄族,我这老友怎么能不来送你?”
骆修远侧身让路,面露喜色地将古决明引进值房。
“骆以恒你怎没有眼力见儿,没看见古二姑娘身上全是雨水吗?”一位年纪跟骆修远差不多的官员见古决明进房便忙不送地起身让座,他本欲悄悄退去,但目睹了骆修远那副呆愣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无事,”古决明抢先一步道,她拂掉衣裳上的雨珠,又笑说,“这点雨水不足以叫我患风寒。”
那位官员给骆修远投去眼色便脚步略急地走出房间——离开时还不忘将房门半掩。
“古婙怡,你找我做什么?”骆修远大大咧咧跪坐于桌前,拿起桌上茶壶给古决明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古决明提衣落座在方才那官员的位置上,不等骆修远抬眼,她便从怀里拿出一瓶手掌大小的药瓶伸手递给他。
骆修远单手接过,挑眉看她。
“我是个大夫,身无长物,能送你的就是各种药丸罢了。这个,是以免你到那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药,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干嚼一颗就行了。”古决明说罢,似是想转移注意力般自袖中取出颗蜜饯,当着骆修远的面扔进嘴里。
骆修远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会不管我呢。”
古决明起身就弹了下他的额头,“什么叫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我有一次不管你吗?”
“没……”骆修远捂着额头,嬉皮笑脸地说,“我只是说着玩的,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跟我计较。”
古决明闻言复坐,接着又嚼起含在嘴里的蜜饯。
“今天你们向陛下辞行时,见着卞夏了吗?”
骆修闻言远稍稍正色,觑了她一眼,语调泛酸地说:“让你失望咯,我们没见到陛下他人。”
“怎么会?出使他国这么重要的事,陛下他不跟你们说几句?”古决明直觉奇怪,有个没证据支持的猜想在她脑中瞬间萌发。
骆修远的推测显然与她猜想不谋而合。
他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略微烫嘴的茶,说:“你在宫中万事小心,不该你管的你可别硬要插手。”
古决明抬眼看向骆修远,语调幽怨道:“在家要被我兄长耳提面命,在长春宫要被我姑姑谆谆教导,在你这儿我还得听你数落我——骆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没脑子的傻白甜吗?”
骆修远没忍住,噗嗤一笑,还没咽下的茶水瞬间从他嘴里喷射而出,水渍落了满桌。
古决明眼疾手快地跳身避开,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旁观骆修远尴尬地收拾残局。
“古婙怡。”骆修远忽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古决明只当他要损自己几句,便双手抱胸地等着骆修远讲完自己好反唇相讥。
“在这个时代以德报德的事太少了。像你这样的人在这时代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骆修远说。
古决明微怔片刻,才启唇道:“我明白。”
骆修远抬头看她,眸中泛着让古决明看不懂的神色。
“行了,我送你回去吧。下次一块散步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古决明点点头,用手拍拍他肩膀,说:“走吧。”
回长春宫的路上,灰色乌云中终于露出一片淡蓝色的天空。
古决明将目光投向被宫墙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神色略显沉闷地在路上走着。
骆修远侧身看她,目光温柔得恰能掐出水来。
“想什么呢?”他问。
古决明笑着收回视线,同时她轻轻地摇摇头,“没什么。骆以恒,我问你,你现在所做的事是你想做的吗?”
骆修远稍稍思索片刻,出声道:“是。是我想做的。你问我这事,行医难道不是你愿意的吗?”
杜松子在前面为她二人掌灯,听见古决明说出这话他悄然凝神,等着她的下语。
古决明转眸看向骆修远,道:“并非是我厌倦了这身医术,只是今下午窦师傅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宫中太医和宫外大夫有何不同。我当时心中有答案,但现在我又不确定那个答案是不是正确的。”
骆修远将她护在身侧,不让来来往往的宫人有半分机会撞着她。
“为何?”
古决明静思片刻,终是摇摇头,道:“我答不出来。”
骆修远抿抿唇,将视线投向望不见尽头的高墙之上。
雨后的远山朦朦胧胧,依稀可见它的轮廓。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内值房到长春宫的路途本就有些遥远,加上古决明与骆修远特意放缓脚步,待她二人走到长春宫宫门时天色已有些接近于墨色。
骆修远将她送至宫门附近便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古决明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微触,不由自主地沿着骆修远的足迹向前追了几步。
“骆以恒!那天我跟娘娘告假,送你一程吧?”
骆修远回头粲然一笑,随即超逸地摆了摆手道:“不需要!你走的时候没跟我说,我这次走我也不跟你说。”
语罢,骆修远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古决明的视线里。
随着天边那轮月亮渐渐变成圆形,上元佳节如期而至。
古决明早早起床帮着霍满愿选好晚间参加宴会时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后,便回到自己小院给不能参加宫宴的师父、师侄写了一封絮絮叨叨的家信。
午时皇后亲自下厨炒了五个家常小菜——待宫人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平日里守着君臣之分、尊卑之别的一家人这才丢掉规矩,和布衣百姓般围着不大的圆桌,就着古正则前不久送来的果酒庆祝起今日佳节。
霍满愿从未喝过酒,她只呷了一口古决明杯中果酒,两坨红晕便爬上她的脸颊。
见她还要喝,古决明眼疾手快地将自己杯子夺了回来,又给霍满愿夹了她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哄着她把注意力移向别处。
皇后一面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如同没骨头般地抱着古决明的胳膊,一面用筷子替古决明夹她喜欢吃的菜。
“满愿听话,让你姐姐吃饭。”
霍满愿慢吞吞地放开古决明的胳膊,随即拿上筷子,吃了一口软糯适中的米饭。
古决明藏不住眼中柔光,伸手替霍满愿挽好耳旁碎发,这才拿起自己碗筷,准备吃饭。
“阿照,你若有事你就去忙吧,满愿有孙璐看着,不必担心。”皇后又替古决明盛上碗汤,放在她面前。
古决明双手接过汤碗,道:“我今日无事。公主一会儿酒醒,我带她去院子里放纸鸢吧。”
皇后略显吃惊地说:“今日骆四郎离京你不去送他?”
古决明放下碗筷,扯出抹笑来。“他不让我送他。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还不如不见呢。”
皇后刚想说话,门外却传来一声轻响,打断她的思绪。
“娘娘时辰到了,您该与陛下一起接受百官朝拜了。”
“好,本宫知道了。”皇后从餐桌旁站起身来,满眼柔波地抚了抚霍满愿跟古决明的头发这才施施然离开房间。
古决明望着皇后被重新关上的两扇木门遮挡住的背影,莫名地红了眼眶。
随着窗外树影渐渐东斜,霍满愿双颊上的红晕也退了下去。
因霍满愿年纪小,她并不需要和她的兄长、姐姐般在太庙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待霍满愿用完饭,古决明见这会儿时辰还早,她不忍让霍满愿提前换好华服,提前白白受几个时辰的折磨。
她便对霍满愿道:“公主想不想去院子里玩玩?”
霍满愿闻言立即站起身来,欲拔腿就走。可还没动作,她像想起什么,望向古决明,有些迟疑地说:“古姐姐,我不出去了,我还是回房梳洗打扮吧。”
古决明拉起她的手,声音柔和地说:“现在离晚宴还早,公主晚点换衣服也来得及。”她顿了顿,又启唇道,“公主如果现在不出去,过一阵子那就真的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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