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温景州仿若对她的逃避无有所觉,余光见院内婢女手提食盒垂首恭立,便先问她:“还未用膳?”

南榕好不容易淡下的温度又因他随口一问升了起来,自知定是起得晚了,心内懊恼失礼,胭红的面上带着窘意赧然遮掩:“无甚胃口而已。”

温景州看着她满脸羞意的粉颊,唇角极淡的扬起,命默默行至跟前腿脚稍有不便的春来带人将膳食端上后,自然而然的引着她过去坐下轻笑道:“一日三餐唯以早为最善,”

说话间已用公筷为她夹了些味浓而不腻的菜点置于她手边碟碗:“今日要为你医治眼疾,我已推了诸事,倒是来的早了些。大夫此刻尚还未到,无需紧张,如常便可。”

南榕被他不紧不慢的清润嗓音渲染,窘迫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深吸口气,暗忖自己这两日因事因人而情绪轻易起伏,实是不够沉稳,两年多都已过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遂便微微颌首道了谢礼貌的问询可要一同用膳后,便从容起筷。

黑原肩挎药箱站在院外仰头看着天色,手摸胡须心中思索何方可能极优极快的治愈院中那位娇客,他一心医道未曾多思府主心思善变,也未对自己被晾在外面心觉不妥不快。不知多久后,待听到有人叫自己才一整药带随人入内。

温景州见她手背细筋绷现,瞥了眼一手把脉,一手抚着胡须闭着眼不时点头,颇显得高深莫测的黑原,手指轻敲桌面,掰开她紧攥着的手将半杯满的温茶送过去,启唇时,温润的嗓音里带着极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莫需紧张,黑大夫的医术在大夏朝堪比国手,他既愿出手定已有十足把握,再有家中药铺为盾,良医良药具备,必可保万无一失。”

温热的茶水透过轻薄的杯壁将热度传递出来,渐渐暖热了南榕因紧张而冰凉的手心。她的心虽因他镇定沉稳的安抚有所舒缓,但身体却无法因此而放松,

她太渴望重见光明了,当看过世间繁华,无尽的黑暗才更令人难以承受。

昨晚她心中因得知或可在一年内复明的惊喜而压在心底的大石落定,今天,乃至于将来的一年内,或者未复明前,她都将因患得患失而每日无法安心。

她抿着唇双目无神的看向右侧,她看不见为她诊脉的大夫脸上神色如何,紧张之下她也记不清这脉他诊了多久,他可能有把握吗,又能有几成把握,那说能将她治愈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医术又真的有那般精湛,可堪比国手吗?

南榕控制不住紧张的思绪在脑中胡思乱想,她只能尽量克制着坦放在脉枕上的手指不要发抖,当腕上的手指终于离开时她猛地震了下,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被人握住时她立即反手更紧的握住,

漆黑的双眼也睁大了两分徒劳的看向有药味传来的方向,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忍住不去追问,在身侧从容不迫的温和嗓音开口问出她想问的话时,她的心跳与呼吸都好似停止了运动,神色更是紧绷得如同等待命运判决一般。

虽她的目中无神,可这样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时,压迫感与存在感都无比的强烈。

黑原将脉枕收入药箱再抬起头时,正对上这样一双黑白分明干净纯澈本应汇聚万千神采,却令人憾然扼腕的眼。

他为无数人治过病,自然知道她此刻最想要知道什么。但他却是先向对面神色淡然的男子肯定的点了头,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姑娘的眼疾非是天生,乃是意外遭遇重物撞击所致的假盲之症,至今未能恢复皆因脑中有瘀血阻碍。我欲以针灸为主药物相辅二者一内一外共疏经脉,若无意外,快则半年,姑娘便可复明痊愈,重见光明。”

直至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南榕屏着的气终于落下,但她顾不得脑中松弦的震动与身子猝然的发麻发软,无意识攥紧了手中之物,语气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茫然与如释重负,

“请问黑大夫,不知可需我如何配合您医治,您预备从何时开始呢?”

黑原看了眼在她身旁静然不语的男子,见他微不可察的点了头才回道:“姑娘只需留意莫要再使头部受创,摔倒,磕碰,等较为剧烈会引得眼疾加重之事即可。此前我已调配了药方,公子也将各种药材送来备好了药,若姑娘方便,现下便可开始医治。”

南榕心中雀跃如烟花绽放,紧绷的脸颊终于放松下来,她唇角弯起不自禁的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的转过头对身侧的男子真诚道谢:“温公子帮我良多,已非是谢字可表,但我仍要感谢你,谢谢你,柏卿。”

温景州被她脸上粲然的笑容所惑,清冷的眉眼微定,好几息后才语气中带着为她高兴的笑意说道:“随手可为之事能帮得上你便算是物有所值,你能顺利复明就算是对我的报答。”

温润从容的简单言语,不居功自傲,不借机索要,却叫南榕心中大为动容,她双手握紧手中传递给她安定力量的大手,眼中骤然发热,忙垂下眼掩去眼中湿意,微带鼻音嗯了声,才转回头道:“我定遵从您的医嘱,我现下便方便,就有劳黑大夫费心了。”

南榕从前不是没试过中医,可那时西医势大,中医没落,便有中医院或诊所,医术也多相差无几无有作用,

但此刻她明显感觉得到,头上两侧及中间位置轻微的刺痛了下后,不久便有极微小的热意开始缓缓流动,她心中惊憾,却不敢乱动,直待约有一刻钟左右银针拔去,她还下意识不舍。

“先几日针灸时辰略短,待打通了经脉便可逐渐延长,”

黑原边说,边指挥婢女按他要求将调制的药包覆于她的双眼脑侧以白绸固定,继而交代:“此药每日更换,每次半个时辰,不可过短也不可过长,每三日我会来为姑娘施针,切记,在此期间不可使双眼劳累,也不可多思使脑中增负,更不可使头眼受伤。”

见她梗着脖子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又摇头失笑:“姑娘倒也不必如此谨慎,这药若掉了只换新的便可,平日里一切行事如常即可。”

南榕微松口气,却仍僵着脖子幅度极小的点头笑道:“多谢黑大夫,我记下了。”

“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南榕许久不曾眼前蒙物,加之现下眼皮与太阳穴上有一层绵密却轻薄不让她感觉负担的药包裹夹其中,令她复杂又新奇,手指总忍不住想去碰它。

但毫无疑问的,她此刻的心情是极欢喜的。

温景州看着她白绸下的红唇上一直未落下弧度,似被她简单而纯粹的开心与纯挚感染,眸中的清冷褪去,瞳色深黑,如漩涡般吸人神魂。

但在目光向上只看到一段三指宽的白绸,将那双虽无神也仍干净美丽的黑眸遮挡时,他唇边的笑意又渐渐落下。

过于完美的人与物,反倒令人觉得平淡。而美人有瑕虽令人多感遗憾,却更多则是引人兴致,独特而记忆犹新。

对面的女子算不得有瑕,但有了她非同于此的来历,便已为她加注了与众不同的神秘色彩。而她又是美丽的脆弱的,又减弱了自身或可存在的潜在威胁。

就如此刻,她半披在肩上,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滑柔软色泽的棕黑色浓密秀发,纤细却窈窕的亭亭身姿半坐在躺椅上,腰背挺直坦然舒展,在春光下白得发光的瓷白面颊与细颈,粉嫩偏红的唇欢悦而惑人的翘着,呼应着眼上两寸白布,如此脆弱得仿似稍稍碰触便可破碎的美丽女子,只会惹人无限怜惜,予她呵护爱护,而不忍也不能见她受伤分毫。

“感觉如何?”

南榕这才意识到他还在,忙起身向着他走近两步,纤长白皙的手指又忍不住想要去碰,却先被一只温热却有力的大手握住阻拦,她白瓷般干净细腻的脸上霎时晕红一片,她挣扎的抽回手又下意识想去抹,忙将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羞赧道:“眼上与脑中热热的,很舒服,”

她微歪了头认真感受此刻的感觉,须臾,唇角轻扬,轻软的嗓音中,尽是掩藏不住的欢喜笑意:“像冬日里燃了炭火,温暖舒怡,又像闷热中吹进一缕凉风,清冽舒畅。”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如沐春风。”

温景州静静看着她与以往不同的娇俏憨态,须臾后,温声说道:“那就好,大夫说要你勿要多思劳累,那你便暂且忍耐多加休息,有事尽吩咐下人去做,万事都以你康复为重。”

如是一番叮嘱待出了院子后,温景州眼中难以察觉的温色渐渐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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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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