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温景州清淡的目光在她犹带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广袖微动,朝床榻内侧那白肤乌发的女子伸出手。她跪坐的身影在朦胧光线下愈发显得温婉脆弱,叫人心生怜意。

“南姑娘所言在理,是温某唐突了。”

他声线温润如常,“只是你受惊受寒,又连日未进水米,如此虚弱实在令人担忧。我已命人备好膳食汤药,还请南姑娘好生调养,早日康复。”

“若蒙不弃,容我扶你下榻。”

清冽松香随衣袂声在咫尺处停驻。南榕微侧首辨位,心下明了,话已至此,手也伸到面前,若再推拒,倒显得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知礼数,更让身为主人的他在下人面前难堪。

“温公子客气,那就有劳了。”

南榕朝他微微颔首,随即抬起尚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搭上那萦绕着松香的手腕。

下一刻,温热骤然包裹指尖。随着一声低柔的“失礼”,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稳稳托住她的手,耐心牵引她起身、落坐床沿。待侍女为她穿好鞋履,又扶她踏地站稳,那双手才恪守礼节地松开。

“温府家业颇丰,仆从众多。姑娘既是温某贵客,安危自当为重,还请宽心休养,不必再存惊惧。”

他语声温润,“膳食养身,汤药医病,惟愿南木姑娘早日康复。失陪。”

古人最重男女大防,这般亲手相扶已属逾矩。若传扬出去,只于女子清誉有损。

南榕虽尽力模仿此间言行,终究不是在此间规训中长大的女子,这番搀扶在她眼中不过绅士风度,并未深想其中深意。

倒是他临去时那番恳切宽慰,令她心间暖意微生。病中之人,尤其是她这般处境,最需要的,正是这般真诚的关怀。哪怕只是言语间的慰藉,也足以驱散不安,如沐春风。

行至院外,温景州步履未停,淡声问道:“如何。”

黑原随在他身后半步,闻声答道:“高热乃惊寒交加所致,又因惊悸未得疏解,郁结于心,方生急症。小人已施针用药,两日便可痊愈。”

见前方男子未作回应,他心念微转,续道:“方才小人细探脉象,这位姑娘除头部曾受重击,瘀血阻滞致双目失明外,并无他恙。此症非不可治,若针药并施,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当可复明。”

说罢抬眼望去,见那松柏般的身影既无喜色亦无怜意,心中不解,仍秉持医者本心问道:“不知大人可需我为那位姑娘医治眼疾?”

脉象平稳,身无异常。除却那根可伸缩、隐现雷光的银色短棍,以及腕间能发光发声的奇异装置,这位凭空出现的南木姑娘,目不能视,体态纤弱,遇惊则惧,受寒即病,看似与寻常女子并无二致。

终归时日尚浅,究竟是真是假,终会水落石出。

片刻静默后,温景州淡声吩咐:“不必多事。需要时,我自会唤你。”

*

南榕极易受惊的状况,直到六七日后,才在温府主人与春来日复一日的宽慰,和安稳的环境中渐渐好转。

而这次外出经历,彻底打消了她先前“若回不去便在此安身”的念头,更坚定了她要回到那个熟悉世界的决心。

这些日子里,她按时用膳服药,迫切地想要养好身体。每日雷打不动地来到那处已无需导盲棍,便能自如行走的院落,反复尝试寻找归途。

她日日期盼着下一刻就能重返故土,即便次次失望而归,也从不气馁,更无半分放弃的念头。

这些时日里,温景州或于晨光初现时,或当午日正盛,或值暮色将临,总会如期而至。他伴她用膳,又若不经意般,陪她在那个她不知已成禁地的院落中徘徊往复。

对当日之事他绝口不提,只与她聊些奇花异草、风土人情,引她舒展心神,渐渐抚平惊惧余痕。

二人因着共历险境、搭救收容之恩,以及这些时日的妥帖作陪,关系也愈发熟稔自然。

只是她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穿越的契机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才能回去,这些关键始终毫无头绪。

南榕又一次走过这条已重复不下百遍的小径。她睁着看不见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墙壁,指尖不死心地轻叩细抚,直到被石墙冰得发凉,那堵墙也不曾有过分毫变化。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她放下手转过身,朝来人方向莞尔一笑:“温公子今日来得早了些。”

温景州在她身前一米处驻足,清冷的目光掠过她已恢复血色的面庞,在那微蹙的眉间稍作停留,温声含笑:“南姑娘好耳力。今日与同窗论学顺利,便早些归来。”

南榕这才想起春来曾提及他两月后将要科考,不由忆起自己当年高考时挑灯夜战、分秒必争的情形,唇边泛起一丝会心的笑意。

“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金榜题名时。听温公子谈吐从容,想必已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金榜题名时。”

温景州反声重复了遍,眸中掠过异色,垂首看她:“南姑娘大才。短短一句话,道尽天下学子寒窗艰辛与荣光,令人叹服。”

他语出真诚,南榕却蓦地颊染绯红,窘然浅笑:“温公子误会了。此言并非我所作,乃是一位历经苦读终得蟾宫折桂的状元之语。我不过偶然听闻,方才心有感触。大才二字实不敢当,倒是温公子这般学富五车、乐于助人的君子,才真当令人敬佩。”

“哦?不知这位大人是何许人也?能有如此感悟,想必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德高望重之辈。若能得此等人物指点一二,定当受益良多。”

“这位大人...”

南榕神色愈发僵硬,颊边红晕渐深。她该如何解释那位状元并非此间朝代之人?若说是前朝,他这般博学的当代学子定能如数家珍。若说是大夏朝的人物,更经不起推敲。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推说不知从何处听来罢了。

南榕素来不擅撒谎,自然不知自己绞尽脑汁编造借口的模样,早已被对方尽收眼底。而他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正饶有兴味地等着她的回答。

“不瞒温公子,这位大人的名讳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

含糊带过后,南榕明显松了口气。为防他继续追问,她侧身指向方才摸索的墙壁,问道:“请问温公子,这堵墙外是何处?”

温景州眸中浅淡的笑意微敛,只一眼便看穿她的意图。他望向那堵院墙,温声答道:“墙外是通往花园的卵石小径。南姑娘可是想去走走?”

南榕在脑中快速回想这些日子走过的府邸路径,确实不曾到过他所说的卵石小径。

见她摇头,温景州未再多言。指尖微动示意侍从将物件置于院中石桌,随即引她前行,

“先前听闻姑娘提过,目疾者识字需靠触辨字形。我特命人制了这张带凹槽的棋盘,棋子上亦刻了字以作区分。不知南姑娘可愿赏脸,与我手谈一局?”

南榕着实惊讶,未料他竟将先前闲谈时的只言片语举一反三,连成品都已备好。她虽失明,却是在已形成完整认知后遭遇意外,不同于自幼失明者需从头建立对世界的理解。

在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即便目不能视,她仍能借助各种工具独立生活。因此失明后,她并未像先天盲人那样通过触摸来学习文字。

指尖触到棋盘凹痕的刹那,她心中涌起一股新奇,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明亮生动起来。

南榕原本还在暗叹这位温公子果然家底丰厚,连棋盘棋子都是玉质。可当她细细触摸其上雕刻的字形时,脸上不自觉漾开的浅笑骤然凝滞。

她从未流露过因失明而生的自卑自怜,温景州自然也不会认为她是触景伤情。再观她此刻神色与动作,结合她的来历,他修长的眉眼兴味盎然地微扬,已然猜到她神色骤变的缘由。

“......”

此刻南榕脸颊已染满绯红,方才她不死心地反复触摸确认,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她这个本该攻读硕士却因意外失明而休学的大学生,在此间竟成了连“黑”“白”二字都辨识不出的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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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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