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织成金色的网,兜住八月底最后一丝暑气。林依然踮起脚尖去够信箱顶端的铜铃,缀着草莓挂坠的发绳在脑后一晃一晃。搬家公司的纸箱在身后垒成歪歪扭扭的城堡,母亲拆包裹的窸窣声混着蝉蜕落地的脆响,惊醒了沉睡多年的老宅。
"叮——"
铜铃震颤的尾音尚未消散,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进她摊开的掌心。巷尾那棵百年古树在暮色里舒展枝桠,金箔似的叶片簌簌抖落,将青石板路铺成流动的星河。树影婆娑间,雾蓝色毛衣的少年正蹲在盘虬的树根旁,苍白手指将鹅卵石摆成螺旋状的星云。
依然被裙摆上沾着的苍耳拽住脚步。她看见少年脚边散落着玻璃药瓶,透明瓶身在斜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标签上的"胡应星"三个字被指甲反复抠出毛边。他忽然仰起脸,睫毛上栖着的碎金簌簌坠落,却没能融化瞳仁里凝结的雾霭。
"这是冬季大三角。"他的声音像月光穿过冰棱,指尖轻点三颗玛瑙石,"不过参宿四总在逃跑。"白玉石在青苔斑驳的凹槽里打滑,惊散了搬运面包屑的蚂蚁军团。
草莓发绳从依然肩头滑落,跌进石子堆成的银河。少年猛地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浅青色血管在脖颈处绽开细小的闪电。依然拾起滚到帆布鞋边的白玉石,酒窝里盛着蜜糖:"爸爸说参宿四是宇宙中最任性的星星,会像棉花糖一样膨胀又收缩呢。"
胡应星的指尖顿在半空。暮色将银杏叶拓印在他的毛衣下摆,叶脉间蜿蜒的裂痕竟与依然裙角的那片完美契合。远处传来风铃零落的啜泣,他忽然抓起药瓶冲向挂着褪色蓝风铃的老宅,雾蓝色衣角掠过墙角的夕颜花,惊起一串萤火虫。
"依然,来帮忙贴防潮纸呀。"母亲在玄关处唤她。老式座钟的铜摆左右摇晃,将夕阳切割成菱形光斑。依然踮脚擦拭雕花窗棂时,瞥见隔壁阁楼的菱花窗内浮动着幽蓝微光,像是有人把星河装进了玻璃罐。
晚餐时糖醋排骨的香气裹着蝉鸣在梁间游荡。父亲往依然碗里夹菜时,紫砂汤匙与瓷碗相碰,发出清越的叮咚。"隔壁胡医生家的孩子..."母亲压低声音,筷尖在米饭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自从三年前他妈妈..."
依然突然被鱼刺卡住似的咳嗽起来。父亲轻拍她后背时,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一片金叶飘进汤碗,叶脉上的月牙状缺口恰好嵌住漂浮的枸杞。她抬头望向阁楼,蓝风铃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花窗内晃动的影子像被剪碎的光斑。
晨露未晞时,信箱里躺着牛皮纸包裹的星图。泛黄病历纸背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参宿四的位置被圈成褐色的漩涡,旁边躺着句蜷缩的注脚:"你的眼睛会酿酒"。依然把草莓软糖放进褪色的铁皮盒,糖纸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像把彩虹糖捏碎撒在了梳妆台上。
古树又在落雨般飘洒金叶。依然蹲在昨日少年待过的地方,青苔还留着指甲划出的星轨。她将白玉石嵌进湿润的凹槽,忽然发现树根裂缝里卡着半张照片——雾蓝色毛衣的男孩被穿白大褂的女人搂在怀中,女人胸前的银杏叶项链与依然捡到的那片一模一样。
阁楼传来玻璃器皿相碰的脆响。依然仰起头,看见胡应星正在窗边摆弄天文望远镜,晨光为他镀上毛茸茸的金边。当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时,少年突然打翻了盛着彩色药片的琉璃盏,缤纷的药丸滚落在木质窗台,像谁把彩虹糖洒在了星星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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